沉嘉禾在附近找了家宾馆,当晚带沉凌在一间卧房住下。
沉绫浑身湿透,眼神木木的,几缕黑发垂贴着面颊,发丝间凝出一滴滴水珠。
她灵魂被抽空了,就剩一具虚弱的肉体留在人世。沉嘉禾递出干净的毛巾,这具肉体才艰难的牵动下身体。
沉嘉禾等她单薄背影挪进浴室后,深深拧起眉头,掏出手机拨打一通电话。
“妈,你带她去了什么地方?”他嗓音锐利,气势极其瘆人。
手机里响起微弱的嗡嗡声,那人似乎在支支吾吾。明明是母亲,能够对自己的女儿阴阳怪气,却在亲儿子面前唯唯诺诺。
通完话后,约莫半个小时,沉嘉禾回来发现沉绫还在浴室里,敲敲门,半晌没得到回应,拧了下门板还是反锁着的。
沉嘉禾心脏骤然一缩,脑海里浮出极不好的预感,抬脚猛踹浴室大门,排山倒海的将门踢开了。
浴室里飘着朦胧雾气,赤裸少女卧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双乳坠在水面之上,肌肤如剥壳的鸡蛋般莹白脆弱。
她闭上双目,低垂的浓密睫毛如同濒死的黑蝴蝶。
沉嘉禾屏住呼吸,缓缓朝她接近,一眨不眨盯住她。
睫毛忽地扇动几下,犹如黑蝴蝶死而复生,她水眸朦胧望向沉嘉禾:“嗯……你干嘛?”
原来是睡着了。
也对,她怎么可能那般脆弱,极有韧性的人是很难折断的。
沉嘉禾提起的心瞬时沉下,重重吐了口气:“不亏是你,在浴室里都能睡着。”
沉绫低头瞟了眼袒露的乳,抬手遮住:“出去啦!”
泡了半个小时,她纸白的脸被浸得红润水灵,两眼恢复以往飞扬的神采。
她佩服自己的自愈力。
在浴室里泡澡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行尸走肉,亲人都不珍惜自己,活在世间毫无意义,甚至有一刹那想到了轻生。
可当水流轻柔地包裹冻伤的身体,暖意僵化了四肢百骸,她被抽干的灵魂重新灌流体内。
她相通很多。心碎了,就丢掉不要,那谁也无法伤害她。
她必定要考上大学,嫁给喜欢的人,彻底远离地狱一样的家庭。
沉绫抬眸看沉嘉禾,腾起一丝困恼,那该拿他怎么办呢?
她非常痛恨母亲,母亲最爱的人是弟弟,她本该连带着讨厌他的。
可是现在……
沉嘉禾俯下身,眸光柔和:“感觉好了点没?”
指腹轻而缓地抚摸她面颊,生怕碰碎似的,比涓涓水流还温柔。
她的心徒然乱了几拍,下意识后缩,慌忙堵住体内溢出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失望过无数次,再不想对任何人有所期盼了,那滋味真的很痛。
“没事啦,我很好。”她挑眉轻笑,两根手指探进水面,弹出一粒水滴溅在他脸上,“你踢门进来,是想跟我玩一段吧。”
沉嘉禾微怔一瞬,凝眸审视看嬉皮笑脸的她,沾着水珠的俊脸似嗔非嗔。
沉绫被他盯得发虚,双手钻进水底揪紧:“我真的一点事也没有。”
没过多久,沉嘉禾擦掉水痕,沉默着走出浴室。
浴室的门坏了,半掩不掩的,透过窄窄的门缝看到卧房,仅一盏床头灯开着。
暗黄的光线散落下来,虚化他穿着黑外套坐立的背部,笔直工整,像匠人在昏黄纸上裁下的人物剪影。
那剪纸就在眼前,伸指却能穿过去,谁也看透不了他。
明明才十六岁,他竟熟透了,甚至比很多成年人还强大。
沉绫曾经想过,像沉嘉禾这种溺爱环境长大的孩子,本该是被教养成顽劣的朽木。可是他很不一样,或许是小时候体弱多病的原因。
体质虚弱的孩子,同龄人不愿陪伴,其实是很孤独的。
沉绫弄干身体穿上衣服,悄然从沉嘉禾后背靠近,双手热情的环抱他脖子。
她下巴抵着他肩头,仰头看镶嵌雨珠的玻璃窗。窗外风雨不知何时停了,皎月害羞地自堆砌的乌云探出白亮的脑袋。
明日定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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