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冯鼎言停好车子,循着地址来到一个仓库改装的工作室门前,看看悬挂在门口的马赛克招牌。炽热的熔液映衬着一个姑娘把玩玻璃的剪影,下方则是镀金的花体字,写着工作室名称‘炎坊’。
冯鼎言推门走进去,立刻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高温金属和热腾腾的颜料气味,没两步就来到一个像车间似的小型作坊。屋子里摆放着大大小小专业设备,窑炉、灯箱切割台、焊接机、平板玻璃储藏架。原来这就是罗娟的工作,怪不得她身上会散发出那种独特的火焰气息,整日与窑炉为伍,想来也不奇怪。
罗娟背对着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人闯入。冯鼎言也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远远打量着,享受着她专注的样子。第一次看到罗娟时,她不修边幅,抱着孩子像个乡下进城的小保姆,而昨天那个精致华丽、从容淡定的罗家小姐,虽然让他吃惊却并不意外。普通随意的装束是罗娟的选择,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怎么让自己明艳靓丽。此时此刻,她上身套了件老旧的工作服,裤脚磨损的牛仔裤至少已有十年历史,一副标准车间女工的模样。他暗忖,罗娟究竟有多少张面孔是他不知道的。
罗娟喜欢她的工作,虽然涉及的领域五花八门,马赛克、照明设备、首饰、装饰品,甚至是小型家具,不过她最爱的还是彩绘玻璃,用火焰画出透明和半透明的色彩,仿佛淡淡的水彩画,游走晕染、变幻莫测。她小心翼翼将玻璃砂送入高温窑炉熔解,随后又拿出一根长长的金属棒伸入炉中,凝神将融解的玻璃集拢成一团炙热的火球。金属棒不断送入炉中,玻璃火球也积得越来越厚,她熟练地持续转动、加热,中间加上熔块釉或瓷砂,再回到钢桌上不停滚动,让柔软的玻璃渐渐成形,上色能够均匀。
右侧不远处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真漂亮!”
罗娟吓了一跳,强作镇定转头注视声音的方向。冯鼎言站在门口,斜靠在一个储物柜上,双手交抱在胸前。她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我跟你父亲打听到你在这里工作。”冯鼎言从容不迫地走近,说道:“我不想承认,但你不断出乎我的意料。”
“你来这儿干什么?”罗娟低下头不去看他,继续自己的工作。
“我有话跟你说。”
“嗯?”
“我来讨论昨天发生的事。”
罗娟开始冒汗,停住手上的事儿,将湿润的手掌心在裤子上抹了一下,这才挺直腰脊,语气僵硬地说:“我们没什么好讨论的。”
“我相信你没什么好讨论。”昨天和罗文胜聊过之后,罗娟就一直躲着他,直到吃饭结束,也只说要陪爸妈,没让冯鼎言送她回家。
冯鼎言道:“可我得来跟你说谢谢,今天一大早,你父亲叫我去办公室。”
“哦,你说长乐那块地啊!”罗娟放松下来,不介意地说道:“昨天爸爸留你吃饭,我就知道他会帮忙了。”
“没错,长乐方案。”冯鼎言眯起眼眸,又向前走了几步。他宛如鹰隼般专注地盯着她,问道:“你以为我来讨论什么?”
“没有,”罗娟急忙否定,然后又说:“好吧,我接受你的谢意。”
她站起身对他客气笑笑,一副打算逃跑的样子。冯鼎言抢先一步,挡住她的出路。罗娟将高温金属棒举了举,他只能识趣地又退后到一边,可却没打算饶过罗娟。他若有所思地补充道:“你以为我打算追求你,是吧?所以才吃惊。”
罗娟艰难地做了个吞咽动作,可还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当然没有,这都什么时代了,没人会为了……为了……这么……一桩小事儿负责。”
“一桩小事?”冯鼎言眉毛一扬,嗓音放得非常低,说道:“你是说我掀起你的裙子,捅破你的处女膜,操翻你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
罗娟畏缩了一下,“麻烦你好心一点,别再提起了好么?”
“我并不好心。”
“我猜也是。”这场尴尬的谈话让罗娟越来越不舒服,她想打发冯鼎言快些离开,否则又要以自己出洋相结束。罗娟硬着头皮说道:“听着,我还有很多工作,你看……”
冯鼎言还有很多话要说、要问,他不打算轻易离开,可也知道罗娟这会儿正在忙碌。“我能看你工作么?我会很安静,绝对不干扰你。”
你怎么可能不干扰我?
罗娟暗暗苦笑,有冯鼎言在身边,她会一直想着他的样子、味道,手不发抖就算万幸了。可是某种冲动又让她想在他面前表演,就好象昨天的盛装打扮,她想让他知道自己不光可以漂亮,也同样聪明有才能。罗娟坐在凳上沉下心思,这是她所熟悉且擅长的工作,所以很快平静下来。她并没有忘记冯鼎言在身边,不过她真得静静坐着,将周围一切杂音摒弃,很快就将心思和注意力全部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冯鼎言看了一会儿,又开始打量这间被仓库改造的工作室,很快发现其中一面墙被延伸出去。他猜测那该是办公或者休息的地方,走近一看远不止如此。这个部分很明显进行过扩建,看起来像是宿舍。两排房间被一条长长的走廊串连起来,每扇门上都贴着各式各样别致小巧的玻璃设计。这里的人显然把工作当家、把家当工作了。冯鼎言暗暗猜测罗娟是否也住在这里,他几乎是凭着某种动物捕捉猎物的本能一个个房间走过去,终于在一个挂着火焰标识的门前站定。
冯鼎言试试门把,没想到轻易被打开。他谨慎地推开门,发现里面没人,这才走进去。看着墙上的一张全家福照片,他已经肯定这是罗娟的房间。冯鼎言带着好奇,打量着罗娟的小天地。这个房间不过十五个平方米,除了卫生间以外,没有隔间可言,只是用家具将屋子分割成几个小空间,设计自然简朴但却干净舒适,最显眼的是占据整面墙壁的展示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和艺术画,瓶罐盘子是最多的,中间还有些小巧的模型、挂件和首饰。冯鼎言走向前,饶有兴趣一件件看起来。
等他再次走回工作室,太阳已经下山,晚霞将天空、城市渲染得无比灿烂。罗娟正将一个烧好的盘子细心包好放进盒子里,然后在工作台上刷刷写着。冯鼎言努力保持深呼吸,减缓高速蹦跳的心脏,然后举步上前,悄悄来到她身后,低头亲吻她的颈后。
罗娟‘啊’地低声惊呼,手里的笔掉到桌子上。她扭头看向他,紧张地笑笑,“嗯……你吓到我了。”
冯鼎言紧紧盯着她,点点头说:“我知道。”
直觉告诉罗娟冯鼎言有些不对劲,她有些害怕,试图移开臀部,避免与他的身体亲密接触。“冯鼎言,你…你太靠近了。”
“嗯?我认为刚刚好。”冯鼎言按住她的肩膀,双臂绕到她胸前收紧,使得她整个后背紧贴住他的前胸。
“一会儿有人要来用炉子。”罗娟拉住冯鼎言的胳膊想要扯开,想想又觉得意思不对劲儿,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在这儿的时间够久了。现在长乐的项目既然有了进展,你应该很忙才是。”
冯鼎言只是沉沉低笑,他将面颊埋在她的秀发中,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胳膊上施加些力气,牵引着她向她的房间走去。罗娟的脚步虽然仍跟着他移动,但是大部分重量都是他在支撑。
两人来到她的房间门口站定,罗娟觉得很奇怪,“你怎么知道——”
“进去啊。”冯鼎言低语。
罗娟刚要拒绝,却被冯鼎言一使劲儿,整个人被抱进门里。他回头关好门上锁,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冯鼎言俯下头望向那张美丽容颜,稍稍翘起嘴角,“你非常漂亮,以前有别的男人告诉你吗?”
罗娟不语,像是被催眠似的看着他。
冯鼎言两只手捧着她的脸,又说:“我不知道。”
罗娟仍然不语,她听见冯鼎言在说什么,但却跟不上他的思路,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努力平稳呼吸,可满鼻子都是冯鼎言身上散发的高级香皂和刮胡水味道。罗娟有点儿头晕,赶紧退后几步,从冯鼎言的怀中退开。
“你在说什么啊?”罗娟不喜欢他这种暧昧的语气,更不喜欢和他在自己的小窝里独处。然而冯鼎言很显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他让她紧张,他总是有这种能力。
冯鼎言将罗娟的反应瞧在眼里,只是笑笑。自然而然,两人目光落在罗娟的展示架上。他满眼的欣赏,问道:“这些全是你设计的?很漂亮呢!”
罗娟稍稍放松下来,玻璃是她熟悉的话题,也是安全的话题,她可以应付。她客客气气承认:“当然,不漂亮怎么卖钱啊!”
“你没觉得可惜么,玻璃好是好,却容易碎。”冯鼎言语气中有些遗憾。
罗娟好像被问过千百次这样的问题,她不假思索回道:“看你怎么想,我最稳定的一项收入就是为五花八门的喜庆场合做漂亮瓶子,尤其是婚礼,一百个瓶子齐刷刷摆排,放礼花炮竹时同时爆裂,‘百年好合、岁岁平安’。”
“啊,这倒是。”冯鼎言随手拿起一个嵌在盒子里的项链,指尖碰碰里面的天鹅坠子。
“看就好,别动。”罗娟将链盒从他手中夺回来,小心翼翼放在原处。
冯鼎言也不介意,只是对那个项链的坠子抬抬下巴,不经意说道:“你知道,我曾经见过一模一样的天鹅,只不过样子要小很多。”
“这很正常,天鹅美丽、纯洁、优雅,而且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是忠诚、勇敢和永恒爱情的象征,非常讨喜的鸟儿。”
冯鼎言手臂一紧把她转个圈,罗娟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他的肩膀稳住自己。她有些诧异,发现一向镇定沉着的冯鼎言双手竟然有些发抖。
冯鼎言吸了一口气,缓慢说道:“那只天鹅嵌在一个耳坠里,酒店,床上,而我光着身子。”
罗娟顿时觉得有如从火山口摔进冰山底儿。她僵硬半秒,立刻狂野地挥动手臂,扭动身体背朝着他,手肘撞向他的腹部,“你在说什么?放手!放手!”
“停下来,娟儿。”冯鼎言紧紧搂住她,设法说道,“我对艺术家的脾气,可没有太多耐性。”
罗娟没有注意他在直呼她的小名,就算注意了也顾不得那么多。她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儿,使劲儿拍打翅膀,迫切想要逃走。冯鼎言突然放手,罗娟失去平衡,一下子倒到床上。冯鼎言顺势攫住罗娟的腰,把她压在床上,挤出她肺中的空气。他不想伤害她,但他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卑鄙,你故意的!”罗娟费力地喘息,勉强抬起身子。
“你要我放手的。”
罗娟停止挣扎,只用那双黑眸射出谋杀似的眼神。
冯鼎言根本不在乎,说道:“要杀就杀,尽管来。”
“放开我。”
冯鼎言像座山似的压在她身上,干净利落地说:“告诉我,全部的事实。”
“你没有权利……”
冯鼎言紧紧抓着罗娟的双臂,钢爪般的手指一用力,“答案不够正确,再说一遍。”
罗娟痛得嘶嘶吸气,可仍然倔强地说道:“你不放开我,我一个字也不说。”
冯鼎言低头审视,罗娟毫不示弱回瞪。片刻,他终于松手,勉强退开身子,但仍然保持警觉,以防罗娟再想逃开。
罗娟不曾尝试,看着冯鼎言的神色也从愤怒渐渐变成懊恼、担心,还有很多难以名状的情绪。最终,她只是静静躺着,凝视天花板,仿佛在回忆、仿佛在犹豫该从哪里开始。脑袋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她从来不会回想,甚至以为已经忘掉,然而那些记忆不仅存在,而且还能忽然被翻搅起来。
“为什么?”罗娟终于出声问道:“那些过去对你并不愉快,甚至可以说痛恨,你为什么这会儿非要让我提呢?”
“因为我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笨蛋。”冯鼎言仍然一眼不眨盯着她。
这个答案完全符合她的预期。老天爷在各方面都给冯鼎言太多,却偏偏忘了给他一个记住她的脑子。
罗娟叹口气,开始讲述对她意义非凡的那个下午。她扭脚逃学,爸爸接她从学校出来,然后带她去生态园吃饭。热闹的包间里,焦点都在冯鼎言一个人身上。所有人都夸他是个好孩子,给冯叔争气。罗娟的心思却没在饭桌上,只是惦记着门厅里的那个玻璃金鱼,即使吃完饭,还守着金鱼不舍得走,冯鼎言走到她跟前。
“这是怎么雕出来的?要是我也会就好了!”罗娟羡慕地赞叹。
“来我们学校工艺美术学院吧。陶瓷、玻璃、金属设计,都是数一数二的专业。你可要用功呢,竞争很激烈的。”
罗娟点点头,只觉得这天的逃学实在太值了。她不仅知道将来要学玻璃艺术,而且记住一个大学名字,并以此为目标,向工艺学院努力奋斗。
冯鼎言听到这儿不禁裂开嘴,笑着和她一起回忆,“可不是,我们大学的工艺学院很出名的,门厅里放了个工业革命时期的巨型染布机,让人以为走进机械学院似的,而——”
罗娟立刻接口:“机械学院的门厅是一副巨大的抽象画,装饰得倒像是工艺学院……你当时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她犹豫一下,继续说道:“你稀疏平常一句话,让我有了奔头。三年后,我考了进去。当时傻乎乎的,没有意识到就在那天,我遇见这辈子最爱的一样东西,还有最爱的一个人。”
冯鼎言像被武功高手点了穴似的两眼瞪着罗娟,想要说什么,可嘴巴动了一两下又闭住。那天对他又何尝不是意义重大,这辈子最敬爱的一个人原来和他没有关系,最想做的事情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沉默了很久,冯鼎言才问道:“你为什么会在酒店?”
“我看见你躺在街上昏迷不醒,不可能不管啊!只不过,我以为你只是皮肉伤,没想到连脑子也神志不清了。”
“我之前在酒吧被下了药。”
“我不知道。”
“所以,我以为是幻觉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罗娟苦笑一声,“等你开始叫周晓的名字时,已经晚了。”
“噢,娟儿……”冯鼎言将罗娟僵硬的身体拉入怀中紧紧拥抱,“你个白痴,我不知道,我……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是啊,为什么?我能说什么?冯鼎言,嗨,好久不见,你壮了些、瘦了些,也黑了些,时间在你脸上划出一些痕迹,让你看上去更为成熟,也更加英俊。你一定会露出诧异的样子,‘嗯?我们有见过面么?’啊,是了,我忘了,我在你的世界根本不存在。”
罗娟停下来,感觉泪水涌出,烧灼着双眼。她想躲起来,可最后只能抓着冯鼎言的衣服,把脸埋在里面才放心流下眼泪。她挣扎着想要停下来,却没想越哭越厉害。冯鼎言也不说话,只是拥着她,抚着她的背,亲着她的脑袋,等她的哭泣渐渐平息。
罗娟终于止住抽泣,放下他的衣服,推开他。
“我很遗憾,真的。”冯鼎言拨开她脸颊上的柔软发丝,手指从她的太阳穴滑到下颚。
罗娟想从他手掌中抽出来,却发现脖子不听使唤。她紧咬下唇,咽下更多泪水,迎上他的目光,说道:“没事儿,已经很久了,而且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谈起。我没办法,那是非常难开口的事儿。”
“没关系,你绝对有权力生气。”
“过去的记忆实在不愉快,而我也不愿意再有那种感觉,但和你抱怨生气没有道理,把气发在你身上是不公平的。”
“除了我,你还能出在谁身上?”
眼泪又冒出来,罗娟竭力忍住,“不要这样,没有必要。你没做错什么,只是不记得我而已。”
“这不一样。”冯鼎言低语:“发生在你我之间的事,是前所未有的经验。我只知道自己原本打算在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前住手,也一直相信我办得到。可是或许我根本不想住手,因为我并没有那么做。”
“我想……或许……”冯鼎言皱眉,而她看见他的颧骨有些泛红,“我变得……在乎你。”
罗娟抬起头,害怕看到他的眼神,又忍不住想看。“不,你只是安慰我,你不需要这么做,因为——”
“罗娟,刚才我一直在你的房间。你知道我有多高兴终于找到你么?”
冯鼎言也没想到私闯罗娟的房间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在展示架前一个个看过去,注意到很多装饰品上都刻画着一只绿天鹅。乍一看到这些绿天鹅,他只是有些奇怪,莫名其妙觉得很熟悉,而且伴随着挥之不去的疑惑,尖叫着要求他努力思索、记忆。终于,他想起多年前和陈俊祎相识的那一天,还有他们在酒店的交谈和争执。直到快离开,冯鼎言才在床上发现一个耳坠。那耳坠的设计很奇特,不是珠子、滴水、叶子的寻常玩意儿,竟然是只小巧优雅的天鹅。他当时也纳闷过,如果是周晓的,以前怎么会没注意?
意识到那只耳坠属于罗娟时,冯鼎言的眼眸瞬间睁大。他伸手扒过头发,试图消化眼前所见的事实。这好像很疯狂,可是却又无比真实。许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罗娟的单身,固执、愤怒以及喜怒无常。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在拥抱、亲吻罗娟时,会对她有那种奇怪的熟悉感。罗娟在他面前,泄漏了许多她隐藏多年的情感。意识到这点让冯鼎言忽然想笑,罗娟显然非常爱他,而且看样子是有年头的那种。那么他对她呢?至少在半路上了吧。
“娟儿,我知道我没让我们两人开个好头儿,但给我们一个机会,一个真正的机会。”
罗娟猛得后退,好像冯鼎言提出一个要命杀人的建议。
冯鼎言捧住她的脑袋,强迫她抬起视线,“这次我不会搞砸的,相信我。”
罗娟没有回应,她双唇紧闭、文风不动,姿态顽固而僵硬。冯鼎言有趣地发现,这个漂亮娇小的吹瓶子妞儿,纤细的身躯看似柔软无骨,却远比他想像的结实有力。
冯鼎言覆上她的嘴,贪婪而迫不及待地亲吻。罗娟抬起手像要推开他,但颤抖的手指最终还是捧住他的后脑。她无法拒绝他,就如同无法停止爱他。泪水再次从睫毛下涌出,一滴泪水滑下她的嘴角。冯鼎言双唇移开她的嘴,滑向她的面颊。他没问她为什么哭,也没有任何不安,只是把她搂紧,用自己的存在抚慰她。
两人的唇胶合着,一阵饥渴的呻吟自冯鼎言喉咙溢出。他的手熟练的探入罗娟的衣服中,碰触光滑的肌肤,接着伸进蕾丝内衣,拇指磨蹭乳尖,直至小巧的乳尖在他玩弄中挺立。
罗娟因他的抚触出而颤栗,一种混合欲望和放松的情绪逐渐蔓延。她的手滑到后背,想更贴身了解他,但他不给她机会。冯鼎言抬起身体,先是除去罗娟的鞋子,然后打开牛仔裤的扣子,一手缓缓沿着圆润柔软的腿向下爱抚,顺势剥下她的裤子,之后再将上衣脱去。
冯鼎言低头亲吻裸露的皮肤,罗娟发出急促的轻喘,指甲掐进他肩膀,又紧抓他的背脊。他沿着她的身躯亲吻,让她熟悉他的爱抚。罗娟喘息地弓起身子,鼓励他的唇抚弄她的乳头,旋转的感觉在她体内窜升。他加重力道,直到罗娟的双腿开始焦急地磨蹭,身体扭动着想更贴近他,他才脱下她的内裤和内衣,将最后一道遮挡除去。
冯鼎言站起身,一边将自己脱个精光,戴好保险套,一边盯着罗娟。她的脸上、身上已经潮红一片。他躺回到她身边,手指穿过她两腿间柔软毛发,那里已经非常湿润肿胀。他温柔地爱抚,寻找最敏感的地方。罗娟几乎由床上飘起来,她两腿乱蹬,慌张地坐起来一个劲儿往后躲。冯鼎言扣住她的腰将她拉回原位牢牢固定,接着继续以拇指爱抚。
罗娟几乎喘不过气,在他的爱抚下扭动身躯,不由自主贴近他的手指。冯鼎言滑入两只手指,微微向上勾起。狂喜的浪潮让她魂飞天外,叫喊着挺起腰肢,差点将他一起带走。他硬撑着再次回到她身上,趁罗娟高潮尚未退去,缓缓进入她紧小火热的身体,火热潮湿和紧实让冯鼎言舒爽得溢出呻吟。他稳住心神,等她适应之后才开始抽动,一边动还一边亲吻罗娟的下巴、锁骨和乳房,温柔而甜蜜。
这对罗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起初虽然有些火辣辣的疼痛,但在冯鼎言富有韵律的撞击下,逐渐被舒服所取代。昏昏沉沉中,她的嗓子实在闷不住,发出呜咽的呻吟。
冯鼎言看了罗娟一眼,稍稍迟疑,可还是定住自己,然后把她双腿抬高到肩膀,再次用力刺进去。他身体下压,罗娟的胸部在大腿挤压下变得扁平,呻吟也不复存在,反倒随着冯鼎言的撞击挺动身子,嘶哑的叫喊从喉咙里泄出。
见到罗娟的反应,冯鼎言越发起劲。他直起身子,一边快速进出,一边转头亲吻搭在肩上的小腿,同时看着罗娟小小的脚趾蜷起来,涂着粉红指甲油的指甲盖和白白嫩嫩的指头搭在一起,显得格外可爱好看。冯鼎言克制不住,握住她的一只小脚放到嘴边,张嘴将脚趾含入嘴里仔细吮吸。
体内的撞击加上脚趾的湿痒,罗娟立刻受不了了,仰起头推着冯鼎言肩膀,叫声越来越高亢,体内更是不断收缩,身体也越来越烫。
罗娟的高潮反应激着冯鼎言更加亢奋,抓着罗娟的膝盖打开到最大按压到床上,迫使她的下身高高抬起。他深吐了几口气,开始更快更深的抽插。罗娟不安的扭动身子来躲避,却不知道这给冯鼎言带来别样快感。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猛然低头一口将罗娟的乳房吸入口中,下身有如马达似的不断起伏,直到她双手扣住他的脖子,瓦解他最后一丝自制。
冯鼎言喘息着侧着身子重重摔躺在罗娟身旁,从剧烈的心跳和呼吸中努力恢复过来。罗娟筋疲力竭地躺在枕头上,黑色的秀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但是,在她仰头望向冯鼎言时,她的脸上辐射出喜悦的光芒,深深触及冯鼎言内心最深处。
凌晨某个时候,罗娟在沉睡中感觉背部滚烫,她稍稍撤离,却碰到一条强壮的手臂。罗娟猛地惊醒,了解她旁边是谁以及两人做过什么,羞得她只想赶紧逃离。冯鼎言的手往上移动并握住她的胸脯,乳头立刻敏感地绷紧。不可能这么快,罗娟沮丧地想着。但是,在冯鼎言的唇落向她的背部时,她翻转身体抓住他的头发,急切地吻住他的唇。
冯鼎言毫不留情蹂躏,以缓慢的爱抚折磨她,直到她放荡地扭动身体。在他终于用膝盖拨开她的双腿时,罗娟发出喜悦的呐喊。这次,他更加深入地冲刺,引爆令罗娟惊骇的激情。但是,冯鼎言的唇和手迅速引导她配合好节奏。她感觉到他涨满她的体内,甚至已经碰触子宫。罗娟抽搐得更加厉害,牢牢扣住他,发出折磨人的呻吟,直到两人挣脱束缚,再次冲向高潮。
冯鼎言翻转身子,将丝被裹住两人紧紧贴合的身躯。在温暖与疲惫中逐渐坠入睡乡。他梦见罗娟柔嫩的手臂拥抱他,在他胸前、腰际和腿上游移。她温柔地爱抚挑逗,可是绝不去碰他最需要的部位,而他似乎无法抓住她的手腕,不可置信地挫败。冯鼎言用尽全力清醒过来,张开眼睛看着幽暗的房间。罗娟就躺在身边,这次他抓得住她了。他握住罗娟的小手,拉着往下移动,将她的手指包裹住他,愉悦的感觉直冲脑门。
他们在黎明前再次醒来。
冯鼎言分开她的双腿,罗娟浑身痛得无法回应,但是,他已经因需要而勃起,显然不容许任何拒绝。她又怎么可能拒绝他呢?在他终于占有她时,罗娟发现自己早已准备好接纳他。她在冯鼎言身下啜泣,语无伦次地乞求他放开她。他终于放过她,加快节奏把她带到激烈的高潮,
事后,他们筋疲力竭地静躺着,直到晨光从窗帘中透过来。罗娟伸手捡起床边的衬衣,感觉不那么羞人之后,才在凌乱的床褥间坐起,套上衣服。冯鼎言闭着眼睛歪着脑袋大字型趴着,头发乱七八糟,赤裸的背部显露结实的肌肉。她忍不住伸手,想摸摸那性感并饱含力量的身体。
“我下次一定要记得你的背部特别敏感。”冯鼎言忽然闷声说了句,操完罗娟虽然精疲力尽,但和她在一起后,他的心中反而产生一股新的力量。
罗娟吓一跳,“我以为你睡着了。”
“差点。”冯鼎言没有睁开眼睛,“你把我累惨了。”
她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红,“喔。”
冯鼎言睁开双眼,露出慵懒诱人的模样,“所以呢?”
罗娟不解地望着他,“所以什么?”
冯鼎言露出微笑,竖起枕头后再次靠在床头,双手在脑后交迭,专注地观察她,“这次比较满意吗?”
罗娟全身羞红发烫,床单都快着了火。冯鼎言忍不住微笑,略微起身把她重新拉回到身边。黑发披散在他的胸口,眼睛诱人地半闭着,丰润的红唇因他的吻而肿胀,松松垮垮的上衣并没有阻挡他欣赏隆起的胸脯、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冯鼎言鼻子磨蹭她的脖子,懊恼自己应该多花些时间观看她红果果的娇躯。
罗娟躺在冯鼎言怀里,脸庞靠到他的肩膀,心中有些混乱,有些不安、还有些害怕,藏在心里多年的念头不期而然冒出来,“你记不住,也看不见。”
冯鼎言不费吹灰之力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他叹口气,承认道:“没错,我记不住,也看不见,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竟然没注意到你,实在愚不可及,只要和你相处五分钟,我就绝不会放过你。”
罗娟笑笑,“说得好象我多迷人似的,那显然不是事实。我入学第一天就碰见你,在学校书店,你还帮我省了几块钱呢。”
冯鼎言诧异地挑起一道眉头,“有这回事儿?”
罗娟记得每一个细节,娓娓聊起和他的那场偶遇。她说得轻松自然,但冯鼎言却表情紧绷,一言不发望着她,沉默片刻后才开口:“男人的自尊心比你想像的要脆弱很多。我们很容易把躲避当作没兴趣,把沉默当作冷漠。你本可以稍微努力一下,只要在接近我时朝我笑一笑,再给些许暗示,我就会饿虎扑羊按你到怀里。”
罗娟杏眼圆睁地凝视着他,她从未那样想过。这么长时间可怜兮兮的暗恋,她也要负一部分责任吗?她若有所思地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克服害羞,和你女友竞争,有可能会把你抢过来么?”
“周晓?”冯鼎言轻轻一笑,把她拉进他的怀里,往后靠向床头板,仰头注视窗外的和风吹过树梢。他想了想,既然把话说到这里,那干脆一路到底吧。
“周晓非常漂亮,我还没认全大学同学的名字就把她追到手了。她不仅聪明,性子也很好,端庄、乖巧、保守、安静。从音乐到食物、从运动到电影,我喜欢的她都喜欢、不喜欢的她也不喜欢。周晓不是单纯的迎合,而是真正和我一样。我们从不吵架,听到段子也同时发笑,忙碌的时候也从不抱怨。反正,她永远都是——”
“最完美的。”罗娟为他补充。
“没错,我告诉自己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可以找到像周晓这样的女孩儿。可我却总是担心,莫名其妙的担心。”
“为什么?完美对你还不够?”罗娟的声音明显锐利起来。
冯鼎言迎视她的目光,“事情太完美只会表示不真实。”
“你想在一个完美的女人身上寻找缺点?天啊,为什么?你对她这么苛刻。”
“我不用找,毕业的时候,我终于知道,我操的也是别人的女人。”
罗娟注意到他的用词,这个‘也’字说明了很多。她交叠手臂放在他的胸前,下巴靠在手上,问道:“你这么愤世嫉俗,就是因为你的父亲么?”
冯鼎言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你还真有胆儿啊,竟然当着我的面叫我杂种!”
罗娟吓了一跳,直起身体,小手遮住冯鼎言的嘴制止他再说下去。她了解他对自己身世的敏感,连忙否定道:“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冯鼎言的嘴弯了一下,却没有笑意。“可你刚才提到我父亲,我姓冯,我爸盖着国旗葬在烈士陵园呢,而你显然指的不是他。”
罗娟一时语塞,“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放松,”冯鼎言把她捞回到怀里,“那不重要,那个人不重要。”
罗娟松了口气,蠕动身躯让自己躺舒服,好一会儿才悠悠然说道:“其实你也不重要。我爱了你一辈子,早已接受这是人生无足轻重的一件事儿,更没想过要等一个欢喜结果。我睡觉、吃饭、工作,神色如常。在该漂亮的时候漂亮,该努力的时候努力,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找个合适的男人、结婚生子,白头偕老。我会当个好老婆,好妈妈,照顾他、关心他、支持他、尊重他。我一定会小心经营我的婚姻,我会很幸福。”
罗娟扭过脸,凝视着冯鼎言,眼眸反映出吊灯的亮光,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她又强调了一遍:“你不重要!无论是对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或者没说什么,没做什么,你都不重要。我只是……放不下,忘不掉,你只是……就是无可取代,在我心里一辈子……而已。”
冯鼎言的脸色凝重,眼睛却闪烁着明亮而惊喜的光芒。他想说话,却发觉喉咙被卡得生痛,临了只能哑着嗓子道:
“我很幸运,遇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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