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黛卿不再躲着吕丹扶,但是这段时间她所做的,却让吕丹扶更加焦灼难受。
她仍旧笑着叫他哥哥,但是再也不肯亲他,在他想亲她的时候也故意避开;
她见到他时仍眼中溢满欣喜,但用膳时却再也不会用自己的筷子夹菜给他;
她碧云小筑的大门依旧向他敞开,但是她再也不会和他共躺在一张榻上看书。
还有零零散散许多细节,她的所作所为越发把他们往普通兄妹上引,这令吕丹扶感到从未有过的慌乱,他甚至害怕,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真的就要变成一对普通的兄妹了。
时间过的飞快,一转眼,已到了年终封笔的时候,圣上下令,新年来临,休沐三日。
元旦这日,吕黛卿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女儿们这一天都要饰上梅花妆,吕黛卿也不例外,穿上新做的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外头套着银红撒花大袄,梳瑶台髻,戴着同样过年新打的一圈金围髻,一对金累丝嵌宝镶玉牡丹鸾鸟纹掩鬓,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喜庆极了。
早膳需得用年糕,这是习俗,吕黛卿倒是极喜欢年糕的,但是吕丹扶不喜欢,总说那东西软糯糯的,又没甚滋味,不知为何非要吃它。
想到这,她偷偷笑了几声,哥哥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啊。
转念又怪罪起自己来,怎的又想起他来,真是的!
正在这懊恼不已,就听得敛春在帘外道:“小姐,世子爷来了。”
是她告诉敛春四个,如果吕丹扶来了定要通报一声,不可再像从前那般,直接便容他随意进出。
话音刚落,吕丹扶已经掀开帘走进来了,他今日一身朱红茧绸直,鸦青发丝用一根金色发带穿插垂在身后,精致的五官似工笔描绘,说不清到底是泼墨重彩还是几笔丹青,总之是世间仅有。
“哥哥,还未用膳吧,快来一起吃。”她笑着拍拍身旁的湘妃竹背椅,道。
他没应声,只是坐下了。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二人都没再说话,默默用着膳。
吕丹扶不时给吕黛卿添菜,她也都吃下了,但就是有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
新年这一天,不论是高门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会掸扬尘、洗被褥、贴春联、贴年画、贴剪纸、贴福字,到了晚上还要点蜡烛、点旺火、放鞭炮、守岁,以及小孩子们最喜欢的给压岁钱,而最热闹的非逛花市、闹社火莫属。
吕丹扶每年都会亲自写对联和福字,今年也不例外。
上好的狼毫白玉笔,握在修长白皙的手指中,竟比那白玉还要美上几分。
大手一挥,如画铁钩,遒劲的大字就跃然纸上,上联是“百花开锦绣”,下联是“万马起云烟”,吕瑞芳凑过来看着吕丹扶写字,带着丝谄媚地道:“大哥的字写得真是越来越好了,哪天教教我吧。”
吕丹扶瞥她一眼,没说话。
吕瑞芳不禁有些尴尬,心里充满了不甘,就总是这样子,吕黛卿是个宝,而她连根草都不如。
命人把对联贴了起来,吕丹扶却又是挥笔写了一幅。
吕黛卿离他最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两张红纸上写着“爱到天涯方恨少”,“回眸身边眼前人”,脸色一白,赶忙转过身,心咚咚咚跳得飞快。
吕丹扶见此,眸子一暗,他是故意写给妹妹看的,如今见她竟是这般反应,心不禁沉落到谷底。
到了晚上,全家人围在一块儿吃团圆饭,主食是饺子、糍粑、汤圆,菜则是糖醋鲤鱼、油焖大虾、酱猪手、荷包蛋、红烧肉、虎皮肉、肉圆子、木须肉、粉蒸肉,配上王府珍藏百年的秋露白和竹叶青,福橘、苹果、花生、瓜子、糖果应有尽有。
除夕夜大家都很开心,刘姨娘也破例可以上桌,她长得文文弱弱的,带着一股子书卷气,话也不多,只低头吃饭。
吕长嬴今日开心得很,上好的秋露白一杯接着一杯的灌。
吴氏也喜笑颜开的,频频给一双儿女夹菜。
饭桌上唯一心不在焉的就是吕丹扶兄妹二人了,一个低头时不时夹几个饭粒送到嘴里,另一个则死死盯着对方眼睛也不眨一下。
“大哥和三妹这是怎么了?”吕瑞芳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异常,转转眼珠故意问道。
吕丹扶只当没听见,仍旧盯着妹妹。
吕黛卿被哥哥盯得头皮发麻,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事,我们能有什么事啊,不过今日事情多有些劳累罢了。”
吕瑞芳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哦,这样啊,可今日特殊,尽管劳累也是要守岁的,妹妹可能受得住?”
吕黛卿摇摇头,“无妨的。”
之后吕瑞芳也没再询问,饭桌上其余几人交谈甚欢,倒也没时间注意吕黛卿二人。
心情有些烦闷,她不禁多饮了几杯,奈何越饮越停不下来,到发现时已经饮了一壶了。
有些醉人,头也晕晕的。
只想早点回院子歇息了,但是还要守岁。
用完膳,全家人便一起守岁,整个王府里里外外点满了守岁烛,灯火通明,照射得如同白昼。
几人都坐在正堂,看着院子里下人们放鞭炮。
“噼里啪啦”,鞭炮齐鸣,预示着新一年的到来,这个时候如果许下愿望来年一定会实现。
遂大家都开始许愿。
吕黛卿也不例外,闭眼许了愿。
刚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放大的一双长而偏方的眼眸,睫毛长而茂密打下一片阴影,吓了她一跳。
“卿卿许了什么愿?说出来,哥哥帮你实现。”微带着些喑哑的声音。
她躲开哥哥的目光,看向别处,不自在地道:“没什么,无非就是身体康泰之类的。”那样的心愿,她怎么能说出来呢……
吕丹扶眸子暗了暗,继续贴近妹妹,凑到她的耳边道:“卿卿可知道哥哥许了什么愿望吗?”说话间带着风吹进妹妹的耳朵里,羞红了那白玉小耳。
吕黛卿缩两下身子和哥哥拉开距离,强自冷静道:“不,不知道。”接着猛地站起身,对吕长嬴行了一礼,“父王,女儿身子有些不适,先退下了。”然后也不等回应就逃跑似得向自己院子去了。
吕丹扶看着妹妹离去的方向,心头一阵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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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冬去春来,开春了,也意味着大军就要开拨出征。
吕丹扶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没时间和吕黛卿见面,有时甚至连府也回不了。
直到出发的前一晚才终于得了空,披着月色回到王府。
清风朗月跟着主子,看他这么晚了还急着往回赶,就知道他要去哪。
果然不出所料,一进王府便奔着碧云小筑去,二人相觑着叹了口气。
吕丹扶上了绣楼,外间是落风和落月在守夜,见他来了赶忙起身行礼,他抬手制止,只问道:“小姐可睡下了?”
二人低着头恭敬地回答:“回世子爷,小姐已经睡下了。”
吕丹扶皱起眉,径自往里走,落风二人也不敢阻拦。
掀开珠链,就隐约看到绣帐里那抹窈窕的身影。
他不禁放慢脚步,轻轻走到拔步大床旁,粉色的纱幔轻轻柔柔遮挡在眼前,衬得里头佳人身姿更加曼妙多姿。
他的心砰砰得跳,好似下一秒就要从口中出来了般,浴血奋战只身沙场他都不曾眨眼心慌,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控制不住自己,沉沦到美人乡中。
修长如竹的指头撩开纱帐,眼前一片清明,美人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明眸紧闭,极长的一条缝,羽睫长而翘,像两只休息的蝴蝶,小巧的琼鼻白玉般精致,衬得下面那张饱满的小嘴更为殷红,肤霜赛雪,黑发如瀑散在身下,美得惊心动魄,就是这张脸,是他一辈子的劫。
多少次午夜梦回,这张脸都带着流转的媚意出现在他绮丽的梦里,而现实又是那样残酷,这个人,他最深的执念,竟是他最不可能得到的人,每每想起,他都痛不可遏。
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言行,让他如同冷水灌头,骤然惊醒,他究竟在幻想些什么?他居然想要得到她,占有她,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他一定是疯了,那对她将是多大的伤害,要她怎样去接受这份不伦的情感?怎样去面对世人的眼光?难道要她也和他一样肮脏,一样只能在黑暗中,永远也见不得光明,她是他最爱的人啊,他如何忍心!
没错,是该清醒的时候了,除夕那日他便清醒了,所以才会许下那般的心愿。
他缓缓俯下身子,靠近她熟睡的娇颜,轻柔如兰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
第一次,他吻上了她的唇,四唇相贴,温热的触感撩动着他的心,原来,她的唇是这样的柔软和芳香。
久久地,就这样,不愿离开,吻在那饱满的唇瓣上,摩擦着,记下她唇上的每一道纹路,永远地铭刻在心里。
这将会是他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狭长的眼尾滑下一道湿润的痕迹,一颗晶莹的泪珠掉落到她的脸上,两颗,三颗,似细雨银丝。
他开口,嗓音沙哑低沉而又压抑,“卿卿,哥哥爱你。”只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唇瓣分开,他直起身,食指拂去落在她脸颊上的泪滴,喃喃着,似乎在对自己说又似乎在告诉她,“你可知哥哥那日许了什么愿望吗?你一定猜不到,”顿了顿,他垂下眼眸,低声道:“我许愿,只愿来生来世,永生永世,再不同你为兄妹。”话毕,他站起来,风华绝代的脸只剩痛苦和泪水。
“睡吧,明天开始,哥哥还是哥哥。”
说完,他转身离去,只差一刹那他就可以看到床上人眼角滑下的泪水与轻微抽搐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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