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SWER



《ANSWER》崎谷はるひ高H

呵出沙哑娇声的瞬间,视线也随之朦胧。

滚烫的双颊顿时感受到一阵凉意,秦野知道那是眼泪,虽然想伸手擦掉,无 奈两只手臂早已缠绕在男人背上,无法抽离。

就算不是如此,光凭男人结实腰杆送上的激烈律动,身体便已完全下听使唤, 哪来的余裕擦掉泪水。

「啊啊、啊……啊哈啊……」

秦野的叫声断断续续,甚至隐含著说不出的喜悦。

没想到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居然会发出这种声音,真今他羞愧得无地自容。

不过,最近秦野已经学乖了。愈是压抑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那份苦涩便愈是 强烈,因此他再也不故意抹杀,喉咙想叫就让它去叫吧。

「……你能不能……再……放松一点?」

很紧耶,真芝一边呵出热气一边在秦野耳畔呢哝。明明是低沈的男性嗓音, 却又隐含著说不出的煽情甜腻,从容冷静的态度,实在很难想像比秦野还要年轻 五岁,虽然心有不甘,对方的成熟稳重确实深深吸引了秦野。

「嗯……」

秦野依对方所言试著放松身体,无奈僵硬的下肢就是不听使唤。每当略微松 缓之际,真芝的火热便会寸寸深进,逼得他不得不二产生反应,根本无暇放松那 里。

「很难受吗……?」

不只声音,真芝就连体格和长相也比秦野成熟。尽管如此,真芝也只是年龄 和外貌相符而已,反倒是秦野的五官仍旧未脱稚气,加上体型纤瘦,看起来比实 际年纪年幼许多。

像这样被压在对方身子底下更是如此。凝望著眼前野性十足的脸胧史添魄力, 秦野在心中咬牙,他知道自己又中计了。

「要、要、要你管……」

真芝丰满的唇浮现一抹微笑,俯望般地注视著秦野,仿佛正在嘲笑他的笨拙。 混蛋,秦野在心中狠狠咒骂对方。

实际上,真芝的责难本就充满矛盾。经过一阵执拗的人为前戏,秦野的内壁 早已充分润泽,加上真芝分泌出大量体液,每当有所律动,内部便会发出令人脸 红心跳的声响,何来窘迫之有。

「啊,不、不要、住手……!」

真芝轻轻啃咬秦野敏感的耳垂,害他体内的欲火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感觉就像涂满黏答答乳霜的那部位,被真芝火热的硬块越掘越深,秦野逸出 悲鸣般的叫声。「根、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啊啊、咿……!」

恣意放纵的贯穿,甚至带来了痛苦的感觉。

心脏怦怦跳动,耳朵嗡嗡作响,甜美的疼痛操纵著秦野的各种感觉。肌肤不 断沁出汗液,就连夹在真芝和秦野间那层薄薄的空气,好像也充满了湿气。

「嗯呜……!」

高挺的鼻梁滑过颊边。真芝一边磨蹭一边向秦野索吻,就连长睫毛带来的搔 痒感,也是造成秦野不停喘息的原因之一。

对方的舌头缠了上来,不知不觉间,秦野也跟随对方的动作蠢动著。当他赫 然回神的时候,口腔中早已传出闷哼的声音,鲜明的触感和快感逐次淹没了他的 意识,颤动的肉壁罔顾主人意志,恣意吞食男人的热楔,秦野的喘息越来越急促, 快感也越来越强。

真芝的舌叶和热块贪求著为自己而敞开的身躯,毫无保留地侵犯它,「真的 很紧耶……好像、就要被你吞进去了……」

尽管语气透著揶揄,真芝本身也不再那么游刃有余。然而,无暇他顾的秦野 又怎么可能发觉男人话声中潜藏的苦涩。

「啊—……、啊、啊——!」

半年以前只尝过女人味道的那个部位,为了迎接高潮,开始复杂地蠢动著。 秦野不断地摇晃腰肢恳求,娇声频传,紧绷到极点的坚挺抵住了男人的腹肌。

「舒服吗……?」

真芝提出简单而卑猥的问句。秦野像个孩子般频频点头。尽管深受良知和羞 耻心的谴责,但如果再不平息体内的那把火,他恐怕会就这样死掉吧。

「舒服……很舒服……」

听到秦野以几乎消失的音量恳求还要更多後,真芝如他所愿地缓缓扭动腰部。

「啊……!」

微妙,却又确实的律动,促使秦野忘我地绽放娇声。

平时给人贞洁印象的黑色瞳孔盈上一层薄雾,看来已经半失去意识,准备任 人为所欲为了。

「呜……、啊……、真、芝……」

喘息中混合著啜泣,秦野狂乱地摇动身子,恳求男人舒缓他的痛苦。

「咿、啊、不——……!」

热块一边摩擦秦野的内部一边徐徐抽出,然後将手指探入那追寻而来的细腰。

顿失真芝的部位感到一阵寂凉。无法得到满足的部位照旧不停收缩,秦野不 禁为自己的肤浅感到羞耻,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为、为什么要、拔出……来、」

扭动的手臂被抓个正著,正在呻吟的唇办被硬生生堵住。丰满的舌头就像生 物般缠绕著秦野的口腔,如秦野所愿地攫住他小巧的舌尖,被弃置不管的下肢只 能痛苦地等待宠爱降临。

「嗯——嗯、呜、啊啊……」

某种细长的硬物在松软的花穴翻搅著,意识蒙胧的秦野突然发觉那是真芝的 指节。

「啊嗯、啊……啊、啊、」

说真的,任何物体都能让秦野得到快感。只要持续发疼的部位能得到安抚, 哪怕被放进什么恐怖的东西他也愿意。

尤其是早已习惯的真芝手指,更让人难以承受。匀整修长的指头进行若复杂 的蠕动,将秦野带往如痴如醉的境地。

「明明这么松软,却还紧紧吸著我不放。」

真是个淫荡的家伙啊……真芝如此低喃道。接著,他在秦野瞬间僵直的身子 按下一吻,手指开始剧烈抽送。

「——啊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

「什么都能放进去吧?这里。只要有东西安慰……的话。」

真芝边说边翻搅著花穴内部。秦野简直说不出话,只能拚命摇头。

「要不要试一下玩具?会震动的那种,呐?」

「啊……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纵使是恶意的嘲弄,秦野的身子也会一一产生反应。

就如真芝某次刺耳的评论,秦野在做爱方面的确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尽 管不愿承认,事实却不容反驳。秦野一边扭动滚烫的身子一边模糊想著。

「那、那种的、我不要……」

「前面已经这么湿了,还嘴硬什么啊?」

正如真芝所言,被他握在手中的分身整个都湿透了。秦野羞红了脸。

「我、我不要、不要……」

秦野面露胆怯神色,极力摇头。真芝脸上渐渐浮现不耐烦的表情。

(糟了……)不悦的视线令秦野心头一惊,可惜为时已晚,来不及逃开了。

「不……要、呀!」

除了在後庭探索的指头外,真芝遗将精悍的脸孔埋在秦野股间,张嘴轻轻啃 噬。

「啊……好、痛……好痛!」

当秦野的痛楚和恐惧上升到最高点时,真芝反而吐出软软的舌叶,温柔地安 慰著那紧绷的分身。

「不……不,要、啊啊……啊、要融化了……」

如此重复了几次,被真芝含在口中的性器不知不觉涨大了好几倍。秦野的身 子变得瘫软无力,唯有腰际不安份地摆动著。

秦野再也分不清目前的况状,只知道分身被温暖湿润的触感包围著,而深入 肉壁的美丽指头也没有离开,依旧善尽著它们的职责。秦野陆续逸出佣懒的喘息。

「啊啊……啊啊、不要、……不可以……、」

矜持只在最初意识遗很清晰的时候出现,随著时间一久,秦野也愈来愈忘我 了。

还不明白对方的意图便已深陷其中,深沈的官能之旅不但未能消灭秦野的欲 火,反倒让他任由男人予取予求,显露出不自觉的媚态。

「不然,你希望我怎么做?」

终於抬起头的真芝,一边呢喃一边咬住朝自己伸出的小舌。早已将羞耻心抛 到九霄云外的秦野抓住男人肩膀,央求道:「快、快点、进来、求求你、进来… …」

明明是自己将秦野不欲人知的本性诱导出来的,但是真芝偶尔却会怀疑,说 不定秦野原本就以展示淫荡的那一面为乐。这种时候,真芝脸上必定会出现焦虑 的神情,为了隐藏自身的迷惑,更是恶意地律动修长指头。

今晚也不例外,真芝的爱抚总带著淡淡的恶意。经过秦野再三哀求,好不容 易真芝才重新拾起他的细腰,让他的双腿环绕在结实的後背。

「啊、呀——!」

不过他仅是浅浅地探入,之後便不再动作。秦野投以埋怨的视线,真芝嘴角 微弯地问了句「怎么啦」。秦野压低呼吸,一边犹豫一边将真芝的怒张引导至自 己体内。

「嗯、嗯…嗯……」

受制於人的姿势,加上不管怎么努力都跟不上的激烈律动,秦野的身子开始 微妙地颤动著。不过,此时正以冷淡视线凝视著秦野的真芝,看样子也轻松不到 哪里去。

「……算了。」

真芝以超乎预料的温柔手势,擦拭秦野被汗水和泪水弄湿的脸庞。然後抱起 因为讶异而浮起的腰肢,就这样长驱直入。秦野差点没断了呼吸。

「嗯啊——!」

一口气长驱直人的动作,果然带来不小的冲击,强烈的震动让秦野连腰附近 都麻痹了。尽管就要到达高潮,真芝的手指却阻挡了欲望的去路。

「鸣……嗯呜……呜、啊、啊啊、嗯、啊、啊!」

真芝开始缓缓地再度进入,紧接著是小幅度的摇动。秦野的喘息愈来愈高昂。

「你想怎么做……?」

真芝一边伸出大手在秦野高热不退的股间抚摸,一边问道。

「……用力、再用力一点……!」

令人脸红心跳的求欢旨词,全是真芝调教之下的产物。

自从学会肤浅的淫词能加深快乐之後,秦野便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像这样吗?」

冷冷讽刺的真芝加深了腰间的律动。秦野的呓语早已分不出是欢喜或求饶, 他只是用力抓著男人的背。「嗯啊、啊、啊、好棒——…!」

自己一定是疯了。

没出息。秦野一边在心中冷冷咒骂自己,一边让身体习惯於真芝的开拓。

「呜、啊……啊——」

狂荡的细腰早已非秦野所有。贪婪的肉壁光是迎合忽进忽退的热块,便已用 尽所有气力。在一股仿佛即将坠入无底深渊的恐惧感驱使之下,秦野牢牢搂住男 人沁著汗的胴体,力道之强连指甲都能吃进浅黑色的皮肤中。

虽然明白陷自己於万劫不复的正是眼前这男人,然而当真面临无底深渊之际, 唯一能够倚靠的,却还是只有真芝宽广的胸膛。

「要、要去、要去了……」

「……再绞紧一点。」

「呜、嗯……」

强健的手臂环住柔弱无力的纤腰,另一只手安抚般地慰劳汗湿的背。当秦野 产生安心感的那瞬间,身体也同步迎向了快感顶峰。

「……呜、」

「啊——……!」

真芝发出短促的低吼,随之喷发的暖液充满秦野的内部。狭窄的甬道柔顺地 承接了一切,秦野一边感受著润泽的触感,一边也迈向高潮。

既然两人不是那种爱与被爱的关系,为何在这男人吐精的瞬间,却址自己最 有感觉的一刻呢?秦野在浑沌不明的脑子一隅如此思索著。

秦野以佣懒的嗓音询问真芝要不要留下来过夜,不过却换来他的白眼。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的神经。」

「是吗?我只是觉得时间很晚了。」

弄干身上的汗液,重新穿上跟来时相同的西装,紊乱的头发也已打理整齐, 真芝再度凹复无懈可击的模样,先前的淫靡气息早已消失无踪。

「这是常识问题吧?」

「常识哪……」

真芝精悍的脸孔霎时浮现讽刺神情,然後以缺乏抑扬顿挫的语气说:「面对 一个强暴自己的男人,你的态度倒是挺配合的嘛。」

秦野早料到真芝会这么说,他继续托著下巴吸了一口烟,以同样平板的声音 回答:「如果你觉得内疚,何不趁早了断这段关系……」

秦野成功地将声音中的沙哑归罪於情交後的疲劳,不过回击的力道似乎强了 些。

真芝手提著与年轻菁英身份相符的高级皮革公事包,脸上登时浮现苦涩的表 情。

相对於冲完澡、衣著笔挺的真芝,秦野则是一派佣懒地趴卧在床上。并非他 故意摆谱,纯粹只是因为今晚的情事也很激烈,身体累到不想动罢了。

空气中的湿气宣告著夏季即将来临。这对秦野的身体,特别是下半身关节而 言,是非常大的负担。

(好累……)仿佛失去知觉的腿根,以及真芝充分品尝过的那部位,感觉好 像不再属于自己。

如今再来计较两人的体力差异,似乎已嫌多余,比起秦野本身,相信眼前一 睑凛然的男人更清楚这身体有多柔弱吧。

真芝的体温偏高,一摸就觉得热。然而,两人之问虽然仅隔数公尺,空气却 渐渐变得冰冷。

从青年淡漠的态度实在看不出,两人才刚度过一段掺杂著体液和官能的时光。

结实的躯体相当适合剪裁良好的西装,冷硬的轮廓早巳不见情交时的狂乱。 粗犷的线条看来野性十足,不可思议的是,真芝却不会给人粗野的印象,反而还 透着一种华丽的洗练气息。

或许是虹膜色素过浅的关系,尽管双眼皮清楚分明,眼睛的形状也很美丽, 看起来却不好惹。

知性与自尊兼具、透著冷漠表情的那张睑,每每都令秦野觉得心痛。

抱过秦野之後,真芝总会浮现异常痛苦的表情。他愈想摆出扑克脸,便愈是 透露心中的焦躁和後悔。

(与其事後追悔不已,倒不如早点和我这个大叔划清界限。)秦野百味杂陈 地注视著真芝虚张声势的模样,甚至觉得同情。秦野藉由吐烟的动作,暗中叹了 一口气。

不管如何,两人间的肉体关系已经持续了半年以上。

藉由将身体最隐密的部位结合在一起的行为,无论再怎么不愿承认,他们的 关系的确开始出现转变。

尽管双方互不相让,但是率先软化的总是秦野。谁叫对方是个别扭的年轻小 子呢。每当秦野开始让步,真芝的态度也会随之转硬。这就是两人固定的相处模 式。

「……下次是什么时候?」

对现在的秦野来说,光是以乾涩的声音提出问句,便已是艰巨无比的任务。

「礼拜五我会再来。」

真芝的声音同样也很乾涩。不过他身上非但没有留恋不舍的感觉,反而比较 接近桀惊不驯。尽管如此,秦野仍旧从真芝身上嗅到哀伤的气息,他不再言语, 将视线从离自己远去的背影中调离。

新宿的夜晚满是粉味和酒精,尽管如此,整个空间却弥漫著一种难以言喻的 空虚感。

这里的空气和安稳的日常生活之间,有著—道分明的界线。那是热闹而虚无 的。在这个有点寂寞的日子里,他们相遇了。

同学会延续到第三摊,留下来的几乎部是同一类人。

就人种而言,他们和秦野幸生一样,几乎全是单身汉,但这并非耽溺於玩乐 的结果,反倒比较接近滞销般的清冷。

二十几岁的时候,黄金贵族似乎是自由的代名词,一旦越过三十大关,似乎 便沦为寂寞的孤家寡人了。

而且,死不承认自己很寂寞的通常是男性,同辈的女性老早就看破结婚去厂, 似乎也都乐在其中,那种精力充沛的空气在这群男人间是找下到的。就算有家室 也还要逞强,口中直嚷著今晚就是不想回家。

(难得的周五夜晚当然去同学会狂欢,这样才算有面子吧?)有些同学已经 开始出现大肚腩,让人深切感受到岁月不饶人这句话。可能是有一张娃娃脸的缘 故,秦野平时还感觉不到自己属于那个世代,但今天倒是重新有了这层认识。

秦野的五官和体态几乎与学生时代无异,说起他身上的变化,人概就属肤色 变得白皙了吧。念书时几乎整年都参与社团活动,整个人也晒得乌漆抹黑,自从 搬到东京,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几年,某一天他才赫然发现,自己的肤色竟比一 般男性雪白。

原以为静止的时间,在秦野还没发觉时,无声无息地流逝了。尽管如此,偶 尔出现在他脸上的老成表情,绝对不可能在年轻人身上得见。

第三摊的场地位於新宿歌舞伎町,是一家略微冷清的居酒屋。似乎是身材走 样的中年男子经常聚集的小馆,但对不管怎么打扮部像二十岁年轻小伙子的秦野 而言,反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到了这年纪,每个人差不多都开始拥有各自的「心事」。有了酒精壮胆之後, 昔日同窗们纷纷口出狂言,不断批判自己的公司和同事。

尽管一出口便有人应和,但恐怕根本没人用心在听吧。反正彼此没有利害关 系,气氛倒也不显得尴尬。

第二摊的时候,秦野还能努力装出参与其中的模样。不过他并不在上班族的 体制内,因此不管同学们说得多悲哀,他也只能默默倾听,完全无法给予建议。

秦野目前的职业是幼教人员,也就是所谓的保父。他在熟人经营的私立托儿 所上班。

纤细温柔的脸孔,加上占了极大比例的黑瞳眼睛,不只园内的小朋友,就连 家长们也很喜欢他。举凡和小孩子有关的工作,娃娃脸肯定比一脸横肉来得吃香。 秦野一边耙了耙不见一根白发的黑发,一边想著别看自己这样,其实早已是能够 独当一面的保父了。

其实幼教之类的工作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简单,但至少没有业绩压力,和 同事间的相处也遗算愉快。秦野曾经当过几年上班族,有了那段经历,托儿所内 的人事问题对他而雷根本是小儿科,从前的秦野并非沉默寡言的人,不过也不是 率先炒热局面的开心果。酒酣耳热之际,尽管老同学们彼此聊得十分开心,却也 不会硬逼他加入。

秦野目前是一人独居,根本没人会等他回家。而眼前的老同学则有个薄情的 妻子,两人共有一种寂寞,不想回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呀、抱歉!」

正当同学会没完没了地进行到第四摊的时候,秦野不小心撞到一名醉汉的肩 膀。

这画画在灯红洒绿的新宿根本不算什么,每个人都喝得醉茫茫,想要不撞到 旁人也难,因此没有人会在意这点小事。

秦野也一样,以轻松的口吻道歉之後便要离开。

就在下一刻,身後突然传出巨响,秦野吓得赶紧回头。

「你、你没事吧?」

秦野绷紧因酒精而泛红的脸颊,将手臂借给跌倒在地的男子。

「……啊、对不起……」

然而,尽管秦野以紧张的声音赔罪,男子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他转眼一瞄, 发现对方是个五官端整的好男人。

清楚的双眼皮,直挺挺的鼻梁。前额覆著整齐的发络。

(哦,这男人还真帅。)男人穿著出色的西装,秦野暗想著那套衣服还真是 适合他。

呜呃,一身酒臭的男人吐了一地。跌倒时大型纸袋顺势掉落在地,从中滚出 一样像是婚礼纪念品的包裹。

「唉呀呀,难得的纪念品……」

觉得抱歉的秦野赶紧拾起包裹,望向满面通红眼神虚茫的男人。男人轻声说 了句没关系。

包装纸上果然印了「寿」字。秦野将东西放回纸袋递到男人面前,可是男人 却看也不看。

「没关系……反正我不相要……」

「不,这怎么可以呢……」

对方不肯将东西收回的话,基於道义的立场,自己也不好离场。

秦野窥视若这名有点棘手的男子,不过对方还是一动也不动。

(伤脑筋……)从男人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还有他说话的音量虽小却十分 清楚。秦野判断,男人的外表虽然正常,但想必他早就暍得酩酊大醉了。

尽管大气已逐渐回温,但晚风还是带著一定的凉意,就连喝到热烘烘的脸颊 也能感受到,要是放任男人趴在原地睡觉,隔天大概会感冒吧。

「总之你先站起来,不然可就糟蹋了这身好西装啰。」

「对不起……」

从声音中的清朗可以听出,男子应该比自己年轻。因此秦野的语气不自觉便 向年长的那一方。

秦野噗地笑出来,一边想著自己好像正在教训托儿所的小朋友,一边半强迫 地将男人拉起来。拍掉男人沾在外衣的泥巴後,他发现对方的个子还挺高的。

精悍的小麦色脸庞非常适合那套色泽鲜明的西装,而年轻气盛的男人总难免 会引来同性轻微的嫉妒。

正因如此,烂醉如泥的模样看来就显得特别可笑。

「喂喂、振作一点。」

男人连直立都做不到,甚至还左晃右摆地摇动著上半身。不得已,秦野只好 苦笑地伸出手撑住那男人。他当然不是那种急公好义的人,只是男人会如此狼狈 多少和自已有关,加上他也已经有点醉意,才会做出平时没有的亲切举动。

或许是职业病和个性使然吧。对於处於危急的人,秦野实在没办法视而不见。

保父这工作并不轻松,成天应付小孩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秦野的身材虽然 瘦小,但他对自己的体力倒是相当有自信。

然而,天壤之别的体格差异以及醉客特有的瘫软体势,长时间下来绝非乐事。

(哇,这下该怎么办……)既然已经把手伸出去,那就更无法中途抽身了, 秦野顿时陷入困境。此时,背後突然有人叫他。

「幸生——喂、你跑到哪儿去啦?」

原本走在秦野身旁的友人,似乎正在寻找半路消失不见的他。

相对於总算松了一口气的秦野,将脖子垂靠在秦野肩膀的男人,身子顿时一 僵。

「你在干嘛啊?他又是谁啊?」

「那个、我不小心撞到人家……」

正当秦野对友人说明的时候,冷不防听到痛苦的呻吟声。

「啊、喂,别闹了,你没事吧?」

「我的……头……」

男人捣着嘴巴微微皱起眉头,似乎真的很不舒服,眼角甚至泛了一层泪水, 秦野无奈地叹了一门气,对站在一旁觉得莫名其妙的友人说了句「对个起」。

「你先走吧。我等一下再和你们会合。」

不能让自己一个人耽误大家的时间……秦野如此说明之後,老同学仅回答一 句「那你小心点」,便乾脆地离开了。

「真冷淡……也不会帮我一下。」尽管明白彼此间原本就是这样的关系,秦 野还是忍不住浮现苦笑。「——你叫幸生吗?」

目光一直追随著霓虹灯那头的秦野,耳畔赫然听见清清楚楚的说话声,不禁 有点吃惊。

「咦?啊啊、对。我叫幸生没错。……那、你怎样?身体没事吧?」

「你的名字和我朋友一样。」

男人不但没有回答秦野的问题,反倒自顾自地攀谈起来。

「咦?」

「今天我就是去参加他的结婚典礼。」

男人的眼睛被蓬松的浏海遮住,看不见他的表情。

声音虽然轻浮,语气却充满讽刺。加上扭曲的嘴角,不难看出他心有不甘的 模样。

(……难道、他爱上了朋友的新婚妻子?)见男人再度深深叹了一口气,秦 野不禁在内心嘀咕著「伤脑筋耶」。

「我……被甩了。」

(……唉呀……宾果……)所以,这个年轻大帅哥才会一个人喝到烂醉如泥。 正因是青年才俊,遇到这种事才更显得悲凉无奈吧。

「……是吗,难为你了。你叫……」

「真芝、真芝贵朗。这是我的名片……」

男人虽然喝到醉醺醺,怪的是说话时的咬字一直很清楚。不过,将名片从胸 前口袋掏出来时,他的手指却微微发著抖。

名片上印著秦野知之甚详的大企业名字,害他忍不住要低叹。

哪怕是外貌无懈可击的社会菁英,人生道路依旧不可能—帆风顺。

「……真芝,你要不要换个地方喝酒?」

为什么会脱口邀请他呢?秦野自己也颇感意外,不过真芝瞪大眼睛的神情似 乎透著一种说不出的稚气,而秦野一向无法拒绝无助的人。

「闷酒也得有人陪才喝得起来吧。」

秦野对男人笑了笑、这也算一种缘分吧。

同情心和酒精打乱了秦野的判断,以至於男人只是佯装脚步踉跄、依靠他的 手臂却充满力道一事,他都浑然不觉。

奈野并不知道,几个小时後,这男人将会彻底颠覆他的人生,将他卷入浪涛 之中。

後脑勺感到一阵剧痛之後,秦野的视线也随之泛黑。

鼻尖能闻到焦焦的味道,他费了一点时间才明白,原来自己倒在地板上了。

眼前一片漆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睁开还是开著。好不容易他才终 於能判断目前的情况。

秦野试著伸出手,想要摸摸头部有没有受伤,可是双手被绑住了无法动弹。 此时,头上传来低沈的男声。

「……不准动。」

(咦?)就这样,脑子逐渐恢复意识,秦野开始明白此时的状况。

透过眼皮细缝,他看到熟悉的壁纸和家具摆设,可以确定这里是自己的屋子 没错。秦野一边皱眉,一边在心中推测目前的情势。

胸口凉飕飕的。自己正躺在大门前方的地板上,而且手腕被衬衫反绑住了。

还有,覆盖在上方的沉重身躯。

——是谁?「你……你要做什么!?……好痛……!」

就算勉强想要撑起身体,膝盖却被人从上方抵住,根本无法使力。

「……你是谁…!快说!」

秦野极尽全力挤出凶狠的声音,但在无以名状的恐惧和痛楚双重打击之下, 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他的威吓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真芝贵朗。……你不记得了吗?我才刚把名片给你而已耶。」

男人的声音非常平板,一点也不像施暴的凶手。他虽然故意报上全名,但不 见得就是真实姓名。

「这算什么……而且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天啊……你连这个都不记得。」

名叫真芝的男人一边从喉间发出笑声,一边说著那也无所谓啦。

可能是头部受到撞击,不管秦野再怎么回想,仍旧只记得在新宿和朋友把酒 言欢的事情而已。

今晚恐怕是喝多了。残留在口中的酒气十分浓烈,对刚刚才酒醒的身体而言, 那滋味实在不太好受。

(怎么会这样……!)秦野试图挣脱被衬衫绑住的手腕,却还是解不开上头 的死结。

「你找错人了……我家里根本没钱……!」秦野痛苦地呻吟道。

「……我想要的不是钱。」夺去他身体自由的男人冷酷地笑道。

男人声音中的异色味道给秦野带来重重一击。於是,仿佛想要更加刺激秦野 的不悦感般,男人的手指爬上秦野赤裸裸的胸膛。

「……你要做什么……」

那指头又细又长,触戚异常冰冷。一点也不符合即将发生在秦野身上的事。

秦野咽下一口津液,背脊嫌恶地沁出冷汗。

不会吧,开玩笑的吧?尽管脑中盘旋著一堆词汇,但秦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想突然移开臀部,藉此逃离男人的掌控。不幸的是,男人远比外表强硬 的手臂竟分秒不差地将它抓个正著。

然後,穿著高级西装的他,开始进行著与那身打扮相悖的粗鲁举动。

「我、……我是、男人耶……?」

不管秦野再怎么娃娃脸,看起来再怎么不像三十多岁,即使被同事取笑长得 「很可爱」,也绝对不曾被误认成女性。更何况上半身的衣物已经被强行褪去, 更没有看走眼的道理。

「我的眼睛没瞎。」

不出所料,真芝一边冷静地回答,一边拉松自己的领带。

「既然如此……呜呃!」

闪著光泽的干净衬衫被揉成一团塞入秦野嘴巴,他惊愕地张大眼睛。真芝随 意翻转秦野的身体,让他变成趴伏的姿势。

(开什么玩笑——!)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被侵犯!三十二年岁月中未曾经 历过的恐惧,让秦野浑身立起疙瘩。尽管遇过不少波折,秦野的世界向来只有异 性恋存在,他和所谓的男同志根本搭不上边。而现在、居然……

陌生的男人正打算从後方强暴他。

「呜呜呜——」

挣扎、扭打,所有可能做到的抵抗秦野都试过了,无奈身体一直被牢牢地压 制在下,根本动弹不得。这就是弱肉强食。尽管明白这道理,秦野仍要怀疑「为 什么?」。

为什么,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要对自已做这种事呢?虽然已是初春时节,但 房间不开暖气照旧会冷死人,赤裸的膝盖在水泥地板上不停摩擦,感觉真的又冰 又痛。然而现在已不是在意那个的时候,先前消失的醉意又回来了,呕叶感和头 痛不断交互侵袭着秦野的脑袋。

中途,男人粗糙的掌心覆住了荒谬的部位。

「……老实一点,」

冷冰冰的手指抓住秦野的大腿腿根,让他的恐慌到达最高点。他再也使不出 力气,膝盖喀答喀答地猛打哆嗦,几近崩落。

「反抗的话,吃亏的可是你、」

温柔的嗓音说著威胁字句——妤像有某种软滑物质被涂进身体内部。

秦野张著眼睛,泪珠就这么落了下来,他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我、不行了——)于是,除了闭上眼睛默默忍受接下来的跊躏,秦野再也 别无他法。

隔天早上,秦野在床上醒了过来。

全身关节都在嘎嘎作响,秦野张开了眼睛。接著,传遍全身的痛楚让他想起 疼痛的原因,可能的话,他真不想醒过来。秦野重重叹了一口气。

「……好痛。」

真庆幸今天休假。秦野工作的托儿所并未实施周休二日,基本上,周日那是 轮休的。因为昨晚要开同学会,预料很可能会喝醉的他,早已先见之明地请休假。

(好好的一个假日,居然拿来调养被强暴过的身体。)秦野自虐地笑了笑, 艰难地缓慢撑起身体。

尽管明白昨晚的事情并非恶梦一场,但陡然看到上半身的状况,秦野还是惊 讶到哑口无言。

(可恶?……)冷冰冰的身子正在打颤,不知是出於愤怒还是恐惧。或许两 者都有吧。

倘若是全裸那倒也罢了。下肢不著一褛,上半身却偏偏挂著一件被撕裂的衬 衫,腰际附近明显还沾著血迹。

秦野一边发抖一边拉合衣襟,鼻尖嗅到一股酸味。特有的味道引起他的回忆, 胃部突然一阵翻腾。

「……你醒啦?」

脸色铁青的秦野就这样僵直不动,仿佛连空气也为之凝结。

「你怎么……」

秦野呆愣地喃喃道,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自己。

他万万没料到真芝会一直待到早上。男人坐在床沿,睑上挂着浅笑,慢慢接 近茫然失措的秦野。

身体反射性地节节後退,这动作拉扯到腰部,害秦野啊地发出呻吟。接着, 男人居然将手搁在他裸露的肩上。

那之後的发展,老实说秦野记得并不是很清楚。

依稀知道有某种硬块执拗地翻搅内部。当然,秦野的男性部分并没有出现任 何反应。

然而,恐惧和痛楚还是让他失去了意识。

因此,当温暖的掌心触上肩膀的那一刻,秦野还是陷入了恐慌。

那单纯是对於痛楚和暴力的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体甚至僵硬到不允许他出力拨开真芝的手,就连奋力骂出来的怒吼,一出 口便沦为虚弱的蚊鸣。

「是你邀我来的耶。」

「啊……!?」秦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要带我回家喝两杯。」

「——!」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秦野冷冷拿开搁在肩膀上的手,然後从正面睨视男人。

「……你给我出去!」

「为什么?」

「为……你、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做贼的还敢喊抓贼啊,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胃也痛到几乎没有感觉,秦野好久没认真生气了。

过於愤怒的他甚至无法完整说完问句,仅能从纤细的喉问发出呼吸般的声响。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这哀愤的问题,真芝并没有回答。

真芝既不道歉也不替自己找藉口,秦野无从得知那张强硬的侧脸在想些什么, 还有,怒吼只会让他的头痛更加严重罢了。

平日的他还不到滴酒不沾的地步,但昨晚真的是喝多了。真不该在昔日同窗 面前逞强,要不然也不会连灌那么多自己根本不喜欢的日本酒了。

记忆到路上相逢後便嘎然中断,後面的发展仿佛被人从中剪断,秦野—点也 想不起来。虽然真芝说是自己邀请他回家的。不过秦野根本记不得当时的情况。

唯一记得的,是真芝苦涩的呼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幸生……!)承受暴力的人明明是自己,然而他却 不停地以哀伤的声音重复呼唤著这名字。

秦野隐约记得,自己和那个新郎同名。

他忽地抬头,目不转睛注视著眼前的男人。

「……因为我也叫幸生吗?」

紧接著又丢出另一个问题。

「甩掉你的人不是新娘,而是那个叫「幸生」的人吧?」

真芝没有回答。不过瞬问低垂的眼睑,早已给了肯定的答案。

秦野只觉得头晕目眩。开什么玩笑,这事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两人只是 凑巧同名罢了。

「如果只是……迁怒……也不用、这么过分吧……?」

「……说的也是。」

「你、你居然还有脸……」

真芝的声音平板,脸上不见一丝反省。秦野的火气直线上涌,但随即瘫落肩 膀,抗议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停止。

真芝嘴角含笑,以挑衅的语气询问深深吐气的秦野:「为什么不继续骂?说 我是强暴啊?」

「说了也只是浪费唇舌。」

身心俱疲的秦野,觉得自已好像一口气老了许多。

「原来你还有强暴男人的自觉……」

这比突袭还要恶劣。秦野宁愿被抢也不要遇到这种事,他再度叹了一口气。

总觉得好累好累,无处排遣的怒火刺激著他的胃壁。

秦野并不清楚同性恋的世界,不过被恋人抛弃的痛苦应该无分男女吧。对方 何以如此自暴自弃,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只因为名字相同便随便将怒气发泄到不相关的人身上……)这已经 大大超出常理了。

难道他是最近听到的反社会人格患者?这种人天生不会受到良心苛责,精神 方面似乎极端异常。秦野注视著真芝的脸,心里想著他看起来明明很正常啊。

至少,当他呼唤著恋人、那个与秦野同名的男人时,声音痛得彷佛能撕裂人 心。

(……现在不是同情对方的时候吧……)混乱过去之後,秦野开始恢复冷静, 他很快便得到结论。不管怎么说,真芝的举动都已超越正常人的范畴。

对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说再多都没有用,早早结束这场闹剧才是上策。

「……我真的不记得了。不过,随便邀请陌生人回家的确有欠妥当,我真的 没料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事。」

秦野的语气显得平静而疲累。真芝瞪大了眼睛。

「你不生气了?」

「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无动於衷。明知徒劳无功,我又何必太过认真。」

此时,秦野的背脊突然剧烈地颤抖。

(怎么那么冷……)虽然自己正裹在棉被里头,但是春寒原本便不容小觎, 更何况他身上只披了件破衬衫。然而,背脊上的那股强烈寒意已非气氛或心情可 以解释,秦野蒙胧想着自己可能已经发烧了。

真想换件像样的衣服,可是真芝就在眼前,他当然不可能那么做。

一想到要在这男人面前宽衣解带,两只手臂便失去了气力。

「总之你快走吧,我也会忘了这件事。」

严格说来,要将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并不可能,但根据以往的经验,秦野绝 对有办法将它强行尘封在记忆深处。

他不是女性,就算被强暴也不会发生怀孕之类的後遗症。何况他原本就是和 同性爱绝缘的人种,相对来说,精神方面的承受度也比较强。

时光无法倒流,已经发生的事无法重新来过。再怎么自怨自叹都於事无补, 秦野只能往前看,想著今後该如何度过。

「我很不舒服,想睡觉了。如果你还有起码的良心,就请你离开吧。」

就当作被疯狗晈了一口吧。世上疯子多的足,他也不是没有过被痛殴到呕吐 的经验。

所以这次也一样。秦野勉强自己接受这个藉口,将棉被拉到头上。

「……秦野。」

「已经够了吧!你也该满意了吧!我已经陪你睡过了。你走……马上走!!」

真芝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床板发出吱嘎一声。原来是真芝把膝盖跨在床上。

「……你想做什么?」

秦野从棉被中探出眼睛,不悦地瞪著对方。真芝无所谓地翘起二郎腿,点燃 一根烟。

「你说自己在托儿所上班。」

真芝彷佛没看见秦野的愤怒,冷不防丢下这一句。

「一个人很寂寞吧?我一说自己失恋了,你马上就说要安慰我。」

那口吻听似轻松,感觉却异常冰冷。

於是秦野明白了。男人之所以逗留到现在,绝不是为了道歉。

(这个人……是不是哪里有病啊……?)无法看穿真芝心意的秦野,觉得愈 来愈不安。尽管脑中只有片段的记忆,不过他知道自己受到相当残暴的对待。

要是现在再来一次,自己说不定真的会死。

「……你、……你已经得到充分的安慰了吧?」

秦野以虚张声势的声音无力说道。

噗,真芝陡然迸出笑声。

秦野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没想到我会那么猛吧?」

「你、你、你……」

不知羞耻的男人窥视般地瞅著秦野的脸。

「你没什么经验吧,那里好紧喔。我觉得非常满意。」

男人继续不知羞耻地往下说:「你一定很痛吧?」

「废、废话!因、因为我根本没和男人睡过!」

秦野再度钻进被窝,亟欲逃离那张步步逼近的笑脸。但是床上的空间有限, 一下子就抵到床头了。大手探进了被窝之中。

「说的也是,好可怜喔。」

「……住手、不、慢著!啊、饶了我吧……!」

赤裸的腿冷不防碰到真芝的手。想必大手的主人已经发现秦野的身子在瞬间 立起寒毛,但他还是一脸无所谓地继续往下抚摸。

即使想抵抗,身体也虚弱地使不出气力。别说挣扎了,对正在发烧的秦野而 言,就连移动一公分也是困难至极的任务。

「呜……」

大手带著明显的意图,如入无人之境般地蠢动著。无计可施的秦野只剩下求 饶一途。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男人的构造就是如此,不管再怎么嫌恶还是会产生反应。何况现在是早晨, 快感说来就来,根本不是意志所能控制的。

「呜、嗯……」

一切都不是出於秦野的本意。基於生理上的欲求,秦野的分身愈来愈高昂, 然而他的心情却变得愈来愈颓丧。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为什么会这样?前天才被男人无情地强暴,隔天早 上又要被迫面对晨间勃起。

「啊——…」

秦野试著将排泄感压抑到最低,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紊乱的呼吸。他闭上眼 睛,不想面对这种会让他自我嫌恶的画面,可是用手帮他爱抚的男人,却在他耳 边提出骇人无比的提议。

「……和我交往吧。」

「什、……么?啊!?」

瞬间,秦野的细腰晃了一下,接著喷射出黏凋的液体。酥酥麻麻的快感让他 暂时遗忘了痛苦和愤怒带来的不适。

「——……」

真芝再度对大大喘气的秦野说:「虽然昨晚只有痛楚,不过我会让你习惯的。」

「……为什么我非得习惯这种事不可?我……你……」

真芝将沾在手指上的体液,涂抹在秦野的腿根一带。

「——保父的工作不轻松吧?」

别有所指的言词,害秦野脸上的血气顿失。

「虽然不是学校的老师,但责任同样很重,家长也很重视老师的品行。」

「……你敢…!」

这算是威胁吗?秦野错愕地看著脸上带笑的男人。

那表情令人觉得恐怖——不知何故,秦野的胸口竟兴起一阵莫名的骚动。

接著,那手爬到被白液弄湿的後庭,秦野痛得倒吸一口气。

「啊啊……」

「我帮你擦药吧。再这样下去,苦的人是你。」

男人的声音隐隐透著些许歉意,不过秦野可不会领情。

说起来,如果不是这男人,自己也不会沦落到这地步。

「别碰我……我自己会做……!」

秦野以来自地底般的声音说道,然而真芝却要他「别勉强」。

「你躺在床上可能不知道,现在的你是不可能一个人站起来的。」

懊悔归懊悔,秦野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得不同意男人的论点。他想起 了男人呼唤恋人时的声音。

这个人真悲哀,秦野心想。

他还没原谅男人对自己做的事,但男人眼中的那份空虚却让人看了心痛。秦 野怎么样也无法克制自己对他的同情。

「拨开那里把血迹洗乾净,然後消毒擦药……你做得到吗?」

不可能。光是想像部位的伤口,秦野就觉得自己快吐了。奸像连贫血症状也 一并发生的他,死心地闭上眼睛。

真芝的手指真的只是确认伤口,并没有进一步的逾矩行动。看来他距离撒旦 还有一段距离,秦野梢梢放心了。

「……随便你。」

秦野悄声说道,放松了紧绷无比的身子。

他将棉被拉至肩头,努力不让自己产生反应,试著将那双开始清理自己下半 身的手想成是医生的。

反正男人总会冷静下来,等他腻了自然会放过自己。

秦野对男同志的审美观一无所知,不过美丑基准应该是男女通用的吧。既然 如此,撇开个性不论,这个名叫真芝的男人应该很受欢迎才对。

秦野长得并不丑,但比起真芝还是差了一大截。像他那样的大帅哥,怎么想 都不可能对年过三十的自己产生多大的兴趣。

时间会冲淡一切。人活著就是得面对许多不愉快的事。想起过去的种种之後, 秦野渐渐产生求生意志。

突然间,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将他拉回现实。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口问道: 「……你叫真芝吧?」

「有事吗?」

手指在内部涂抹伤药之际,秦野的身体部维持著一定的僵硬度。好不容易, 坚硬的指节终於退出。

「今年几岁?」

「二十七……昨天我就说过了。」

听真芝的语气,仿佛那种事根本一点也不重要。秦野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要询问真芝的年纪。这男人虽然蛮横不讲理,可是面对外表看起来未必比自己年 长的秦野,却一直使用著敬语。

秦野赫然忆起发生在自己二十七岁时,那件令人痛彻心扉的往事。

「我不记得了……这么说来,你比我小五岁。」

「你昨天也说过同样的话。」

秦野一边装出不在乎的模样,一边在心中取笑著这个奇妙的偶然。

(已经过了五年哪……)

「……秦野?」

可能是退烧药开始生效,秦野的意识愈来愈模糊。总觉得眼皮非常沉重,就 连真芝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在梦中。

悄悄呼唤自己的声音异常温柔。秦野一边想著这声音真好听,一边进入了梦 乡。

就这样,始於初春的这段关系,出乎秦野预期地延续至夏季尾声,却依然没 有结束的迹象。

真芝说的交往,指的果然是做爱。

从第二次开始,他便一改粗暴的态度,对秦野十分温柔。

秦野的常识和安稳的生活,在一夜之间被真芝彻底颠覆,在身体渐渐适应之 前,秦野对他只有害怕恐惧的感觉。

尽管如此,自从尝过女性无法给予的激烈性爱,久违的人类体温确实带来了 一种类似安心感的愉悦。这是不争的事实。

最近,秦野已经习惯男人定时来访。

虽然惊讶於自己那种逆来顺受的态度,但既然逃避不了,索性也就不逃了。

身体比精神还要抢先习惯,也是他接受真芝的原因之一。

经过真芝的逐次开发,秦野的身体彻底变成真芝的「女人」。如同他大言不 惭「会让你感到很舒服」的宣告,真芝的性爱技巧颇为高超。

每周二、三次的情交,对年纪和工作份量沉重的秦野而言,实在不轻松。

回顾秦野过去的女性关系,便能知道他对性爱相当淡薄。特别是最近五年, 甚至没有接触过人体的温热。但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只是苦笑著想,自 己大概是油尽灯枯了吧。

真芝给予的快感如此强烈,秦野甚至怀疑自己原本就是那圈子潜在的一员。

放纵恣意的深深贯穿总会让秦野失去思考能力,仿佛连脑浆都被真芝侵犯了。

知道光用後面自己就能达到高潮时,秦野受到不小的打击。可是自从知道男 人那里也是性感带之後,他就放弃一一去计较了。

不管再怎么烦恼、钻牛角尖,真芝都不会放弃拥抱自己。再说,自己确实从 中得到激烈的快感,也是不争的事实。

情交结束,真芝随口和秦野交换了几句对话後,便转头背向他。

不久,秦野听到关门声,不由得深深呼了一口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直 紧绷著神经追随真芝的一举一动。

精神和肉体部疲劳至极的他,点燃新的香烟,暂时让肺部浸淫在轻微的酩酊 感中。

「我到底在紧张什么啊……」

秦野对著自己低语,用指尖抓了抓湿透的乱发。在独居的空间中,那说话声 听来格外响亮,一点也不像发自自己口中,秦野瞬间愣了一下。

情交後的余韵和空虚占领了秦野的身子,害他根本没半点力气处理善後。

秦野只和真芝一个男人睡过,因此无法做出正确判断。但是看样子,男同志 间的情交似乎会给被动那方带来很大的负担。每每完事之後,他都有二、三个小 时无法动弹。

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赫然想到自己和真芝间的关系若是出於爱情,或许便 不会感到如此空虚了吧。

愈是沈溺於交易般的情爱欢愉,内心就变得愈渴望爱情。

尽管深吻到嘴唇发紫,两人却从未凝视过彼此的眼睛。真芝露骨的嫌弃态度, 看久了也会让人觉得疲倦。

哪怕只是肉体间的交缠,习惯後多少都会产生一些情感。秦野的个性本就敦 厚,向来不喜欢张牙舞爪的关系,像这种连指尖都为之凝结的气氛,真叫人坐也 不是站也不是。

倘若真芝能和当初一样粗暴对待,事情或许会简单许多。

「只是,他为什么要……」

那双手在秦野全身施下细腻的爱抚。

如果拥抱只是为了平复怒气,为什么要如此小心翼翼,将自己当成易碎品般 地对待呢?末了,秦野对这段关系也开始觉得迷惑。

自从发现隐藏在真芝冷淡背影中的,是无法对人提起的寂寥後,秦野再也无 法去恨这个男人。

其实真芝是个重感情的人。

冷淡的态度和平板的表情,这阵子已经转变成极尽所能的虚张声势。在秦野 眼中,真芝摆酷到底的态度就像一道戒律——他不允许自己习惯秦野的存在。

僵硬的肩部线条、尖锐傲慢的态度和言语,同样也对真芝本身造成伤害。

说是自虐也不为过。

从仅有的简短对话便能窥知,真芝的自尊还真不是普通的高。或许因为头衔 和职业之故,真芝多少有点骄傲,但身为知名企业的第一线营业员,那也是理所 当然。

根据秦野的推测,若照真芝原本的个性,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做出如此卑下的 行动。

冰冷和残忍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然而真芝却张冠李戴,硬逼自己做个无 情的人,不习惯的行动不但疲惫了他的精神,同时也将他逼到无路可退的窘境。

(他一定很累吧……)发现自己正置身事外地揣测著彼此的情感,秦野的嘴 角不禁浮现自嘲般的笑容。

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他本来应该憎恨或生气才对,但这种感情只出现 在最初那天晚上。

尽管遭受不合理的暴力对待,秦野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静。因为以眼还 眼的作法只会让自己更加疲惫罢了。

伪善也好、假君子也罢,他只想过安定的生活。所以,早早便放弃了报复。

既然结束的决定权不在自己身上,除了接受现状外别无他法。况且就算再怎 么不愿承认,彼此身体的属性确实好到惊人。

第一,这具肉体可说是真芝打造出来的。从反应方式到喘息声音,无一不是 那男人最喜欢的类型。

索性将真芝当成一种性伴侣,事情也不会搞到这么复杂。

秦野之所以没能这么做,在於真芝总像在顽固坚持著什么的态度。

不愠不火的相处气氛,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糟。

如果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那个高傲的男人大概会气急败坏地怒吼「别将人 看扁了」吧。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是认真的,只怕会惹得他更加不快。

因为,有谁会去同情强暴自己的男人,还设身处地为对方找藉口?尽管如此 ——「温柔还是比暴力好多了……」

纵使这段关系始自最差劲的强暴。

彷佛欲消除无处排遗的孤独般,男人拥抱了自己无数次。男人大概没发现吧, 他需索得愈多,显露出来的寂寞就愈强。秦野如今已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开始 同情真芝了。

香菸已经燃到滤嘴,秦野将菸捻熄在烟灰缸,以近乎听不到的音量细喃道: 「结生子大概会生气吧……」

好久没将这个疼入心肝的女性名字说出口了。

这女人说要成为自己的家人,还将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送给自己,接著,便 从秦野的生命完全消失。每回忆起这个美丽的女人,胸口总是一阵痛楚。

虽然已将纠缠著自己的回忆彻底斩断,不过残留在心中的那张侧脸,却不曾 随著时间而褪色。结生子也好真芝也罢,秦野就是对有著寂寞双眼的人毫无招架 能力。

仿佛只要填补对方的空虚,自己也能获得拯救。

「可是……」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自己也非常寂寞。藉由安慰别人,才能够证明自己的存 在。

哪怕这是段扭曲的关系。

「我讨厌一个人……」

孤枕难眠的夜晚实在太难太难捱了。

秦野试著想像那个让真芝激动到几近失常的恋人,究竟有著什么样的魅力。

瞬间,真芝就像一根隐形的刺,确实而缓慢地嵌入秦野心中。

然而,直到这根刺以别於同情的形象现身前,秦野都不愿去承认,自己似乎 一口气陷了进去。而那深度远远超乎想像。

秦野无言地阖上眼睛。

真芝语气粗鲁地挂上内线电话,深深呼了一口气。

「那个……这是、你的茶。」

今年刚进公司的女性社员,胆战心惊地送上茶水。

真芝心不在焉的道谢,喝了一口茶,却只尝到涩味。

恐怕是将滚烫的热水直接浇在茶叶上的吧,既没茶香也没茶味。真芝一边啜 饮色泽混浊的液体一边皱起眉头,此时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突然从天而降。

「干嘛那么凶啊,荏田都快被你吓死了。」

井川幸生的嗓音听起来柔柔的,而且非常清晰。举凡听过他说话的人,无不 称赞他有著一副天籁美声。

不过对目前的真芝而言,听起来却比用手指头刮玻璃还要刺耳。

「找我有事吗,井川课长?」

尽管用今年才刚升格的职街讽刺对方,但是井川一点也不介意。

「——看你的表情,莫非货期又出问题啦?」

真芝一脸怃然地注视著那张含笑的侧脸。

他吞了一口难喝的茶,勉强将冲到喉咙的咒骂咽回去。因为独脚戏般的言词, 说再多都只是浪费唇舌。

「没事的话请不要来烦我。我还有工作要做。」

真芝以低沉的嗓音宣告,默默叹了一口气。

「……你的态度好冲喔。」

井川那模特儿特有的冷艳表情,让真芝的郁闷更添几分。原本企划开发部硬 塞给他的案子,就已经够让人头痛了。

真芝在手边的电话按下预设的外线号码。

「不好意思,我是S商社的真芝。……啊啊,前些日子谢谢您了。」

井川以高深莫测的眼神注视著电话一接通,马上以明朗语调问候的真芝。

这间办公室有严重的西晒问题,不过空调开得很大,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季节 变化。无机质的气氛,非常适合眼前这个男人。

修长的手脚配上高级衬衫,即使左手无名指戴著戒指,井川的外表依旧无懈 可击。不久前还能搅乱一池春水的姿态,现在看来单纯只是碍眼的存在。

(——我们的单位不一样吧!?闲得没事干的话,不会去那边喝茶纳凉啊!) 在严厉的视线和用下巴指挥之下,井川摇了摇头,终於在眼前消失了。

「是的,非常抱歉。这件事可能没办法——请尽早处理,谢谢。」

其实只要栘开视线就好,但真芝的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飘向正忙著和女社员 调情的井川。为了不让自己在电话中失控,真芝白白浪费许多精力。

(他到底有没有神经啊——)勉强结束通话、将话筒放回原处的瞬间,真芝 下意识深深吐气。

除了与生俱来的优美容姿,井川这男人还有察言观色、见风转舵的本领。

和真芝同期进公司的他,仅仅几年便坐上事业部一课课长的宝座。当然大家 都心知肚明,并不是因为他的能力特别突出,而是他对於钻营奉承特别有一套。

有部分股票上柜的S商社自创业以来,一向有著由亲戚接管重要职务的传统。

管你是哪所名校毕业,若非加入皇亲国戚的派系,量你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 出头。除非能力特别出众,让上层不得不借重你的才干。然而一旦脱离当权派系, 想要单打独斗从零开始却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尽管考进梦寐以求的公司,对於企业内部特有的因袭文化,真芝仍旧无法苟 同。

当然,在这个充满竞争的环境中,实力就是最好的武器,真芝隶属的营业四 课,其部长镰田就是最好的例子。撇开国立大学毕业的优势不谈,镰田部长不但 能让自己不属於任何派系,而且还—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四平八稳的作风让真 芝深深折服。或许这和研修时曾受到镰田指导也有关吧。之後,真芝也遵循镰田 的模式,默默地努力,脚踏实地升格为主任。

从企划开发部被挖角到营业课的镰田,原本就不是善於言词的人。不轻易将 喜怒哀乐形於色的这点,也和真芝有点相似。做为上司,或许亲和力稍嫌不足, 可是镰田绝对是一个能够体谅下属的人。

研修期结束後,真芝得以如愿在镰田手下做事,大概也是镰田大力推荐的缘 故吧。

不过,原本应该也被派到镰田手下、从大学时代便认识的井川,并不欣赏镰 田确实而严厉的指导,拒绝加入镰田的单位。

於是,井川如愿进入本部,断然选择了最轻松的道路。

今年春天,他和某位相当於董事远亲的女性社员结婚了。只要不出现太严重 的失误,井川的地位从此便稳如泰山,无需担心被他人取代。

对井川而言,比起天生的性癖、自大学时代交往至今的恋人,知名企业的主 管一职恐怕还比较有魅力吧。

(我可没有这种本事……)和对女性敬而远之的真芝不同,井川到哪儿都能 调情。或许单纯是想及时行乐吧。交往期间井川不断地外遇,不过真芝就是爱他 的狂浪奔放。

不曾明白提出分手的井川,某天突然单方面送来一张结婚喜帖。直到那一刻, 真芝才明白交往多年的恋人,其实是一个远比自己想像中还要肤浅、自私的人。

井川甚至若无其事地邀请真芝以友人身份在婚礼致词,而真芝竞也答应了。 当他顶著笑呵呵的神情,一边开玩笑一边发表完美的演说时,真有说不出的自虐。

其实,最让真芝无法接受的,并非恋人的背叛,而是两人有著根本性差异的 价值观和人生观。

「主任,这是营业报告。麻烦您过目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

真芝一边敷衍一边从涂著鲜艳指甲油的手中接过文件。态度虽然冷淡,但在 回避性骚扰唯恐不及的女性社员问,人气倒是意外地高。

「业绩怎么掉这么多……」

一边卷起附上前年成绩的业绩报告,真芝一边祈祷著景气最好快点回复。然 後,他勉强压下不耐烦的情绪,在那叠厚厚的文件盖上自己的印章。

真芝焦虑时常会不自觉地点烟。明知道自己有这坏习惯,但就是戒不了。

「真芝……」

正要点火之际,有人礼貌地指了指墙上的标语。先前那位泡了难喝茶的女性 社员,手指正指著「禁止吸烟」的牌子。

「——抱歉。」

真芝叹了口气,起身走往同一层楼的吸烟区。

茫然之中,他想起一个烟瘾同样也很大的人。嘴唇感觉有点苦苦的,想来不 是因为淡烟的关系。

仅仅因为和井川同名的歪理,秦野成了他的替罪羔羊。其实就连真芝也万万 没想到,两人的关系会持续到现在。

半年前,井川结婚的那个夜晚,真芝才首次发现自己是个意志薄弱的男人。

那一晚岂止是荒唐二字可以形容。充满尼古丁的肺叶让真芝忍不住轻咳了几 下。

井川的婚礼结束後,感觉自己再也装不出笑脸的真芝,随意编了个藉口来到 熟悉的新宿区,开始自暴自弃地狂喝闷酒。

虽然在夜街讨生活的朋友们温柔地安慰真芝,却没有一个人温暖得了他的心。

喝得烂醉如泥的真芝,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随意踱步。好不容易恢复一点意识, 才发现自己来到了歌舞伎町。同样是灯红酒绿的闹区,这里的气氛却和二丁目截 然不同。若在平日他才不会踏人此区一步。

真芝诅咒一切的一切。包括刺耳的庸俗霓虹灯,以及享乐的气氛。不过,穿 著雪白燕尾服、不知羞耻地口吐狂言的并川,才是让真芝感到最不悦的。

(——我就知道还是你最了解我。)更衣室中,手持缤纷花束的新郎,脸上 带著若无其事的笑容,一边卖弄指头上的白金婚戒,一边轻抚真芝的发丝。

(适当的玩乐是必要的吧?从今以後,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变。)一切早就走 样了。

真芝心痛地想著,自己真的什么也不明白。

尽管恋人只顾享乐又会习惯性出轨,真芝还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总有一天他 会倦鸟知返。还有,倘若恋人有朝一日真的移情别恋,只要他诚恳道歉,不拖泥 带水地和自己分手,尽管心痛,真芝仍会死心地放他离开。

没想到井川竟然连最低限度的礼貌都不肯给。不仅如此,甚至还寡廉鲜耻地 要自己成为他众多「情夫」之一。

爱情、回忆和自尊,全在那一刻跌得粉身碎骨。

正当真芝脚步踉跄地走在街上时,冷不防撞上一个细瘦的肩膀。

噗通一声跌倒在地的真芝,再也没有力气重新振作。真希望能这样消失不见。 而自己究竟在气什么、懊悔什么——悲哀什么,早就已经分不清了。

(对不起,你没事吧?)隐含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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