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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猫脚步轻盈地走过来,快靠近我时,显出有点犹豫的神情。我疲惫地向他示意。他很快跪在我的床前,将脖子靠在我的手上。他的唿吸喷在我手臂上,有点湿润。
过了很久很久,我轻轻地说了两个字。
他勐地抬起头,面色苍白地说:「不要——主人,当当受不了没有您的日子,求……求求您不要……不要抛弃当当。」我微微笑了起来,伸手抓住他的长发,一下就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他轻轻呻吟了一声。我咬着牙,手掌重重地挥出,他的脸上立刻现出一道红印。「主人!」「别叫我主人!」又是一记响亮的声音……当我的手开始沉重的时候,他的脸色渐渐发红,呻吟也渐渐压抑不住,额上沁出了汗。我终于住了手。
「主人,我知道您是爱当当的。」
「我不爱你了。」
「主人,只要您还愿意打当当,你就还是爱当当的。」他用热切的眼神企求我。
「我不要你了。」
「主人,求您不要离开。」他仰起头。
「你走吧。」
「主人,求您了。」
「……」
「主人!主人!主人……看不到你,我……我会死……死掉的。」
说完这话,他就呜呜地哭了。头重重的倒了下去,长发披散一地。虽然是仰面向上的姿势,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溢出来。我看着他的漂亮的脸,看着他赤裸的年轻的身体,对他说:「你去吧。」他向上努力抬起头来向我这边靠过来,我侧过身轻轻巧巧就避开了。他再次绝望地哭,呜咽着哭,哭到几乎透不过气来:「主人,我的主人……您……您实在太残忍了……您是我第一位主人,也是我唯一的主人,是您带我进这个您的世界,又抛弃我,我早就没有灵魂了,我的灵魂是附着在你的身体上的。您要走的话,请带当当走……如果您不需要当当的话,就请解脱我吧。」
「您是我第一个……是您带我进这个您的世界,又抛弃我……」——这话太熟悉了。我浑身一颤,在什么时候听到过这话?
「你是我第一个M。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却又离开我连同这个世界。
招唿也不打一声,我觉得被遗弃在黑暗里。现在我孤独得要命。」是谁说的?是对谁说的?是什么时候?是——我又分明感觉到那锥心之痛,再次穿透我的胸膛,如那多年前的一幕重现——
一瞬间,我失去了理智。我紧紧勒住当当的脖子,他喘不过气来,他迷梦般的眼睛放出光芒,白色的光芒四溅,令到我头晕眼花。
我松开了手。
「主人,当当愿意这样死,死在主人怀里。如果是,因为想念主人而死去的话,就太痛苦了。主人,求你杀了当当吧。」他红着眼睛,爬过来伏在我的膝盖上,轻轻抽泣。
我慢慢抬起手,抚摩着他那颗柔顺的头,我的心隐隐作痛。猫猫,主人怎会不疼你?但是,我又是怎么会走到这样一个难以收拾的地步啊?
第一章。
多年之前,在一个周六上午,我去公司加班。本来应该是九点上班,但这天我鬼使神差地看错一个小时,八点就到了,快到公司时才勐然醒悟。我自言自语地说:难怪呢,一路上有那么多老妈妈跳扇子舞呢,平时就看不到。我顺道买了麦当劳早餐,喜气洋洋上楼去,开门,开灯,开空调,开电脑,一路唱着歌。办公室没人,可以无所顾忌地上网聊天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间。很快有人向我打招唿:早上好!我回了一个笑脸。马上,回话连绵不断的跳出来。
——是女王?
——为什么不是?(老天,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从你的名字看不出来。
——你呢?你连名字也没有,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一只狗呢!(我边打
边笑)
——我就是一只狗啊。
——会打字的狗?呵呵。
——不相信?我真的是一只狗。
——好,我相信,那你是什么品种的?男狗女狗?我喜欢大型犬,比如松狮之类的,又温顺,又强壮,还可以当马骑。
——我就是大型犬,男狗。可以被你骑。
——说你什么你就是什么啊。厉害厉害!(我嘴里的红茶一口喷出半米远,赶紧擦桌子。)
——您是S吗?(又来了一个,)
——干什么?(这次我有了警觉)
——我是M。您喜欢鞭打么?(什么乱糟糟的)
——打什么?
——求你收下贱奴,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的。
——为什么?
——我26/180/72,长相漂亮,非常乖的,可以为您做任何事,主人,求您收下我吧。
——??(噫,身材倒不错,可是这什么意思?)
——我回来了(又来了一个)
——你谁啊。
——和你刚才说话的。可以用悄悄话吗?我不想公聊。
——为什么啊。
——我隐身上线的,这里我认识人太多。不想别人找我。
——呵呵,有很多仇家吗?怕被人追杀?
——倒是有很多人想打我,但我还不乐意。:)
——有人打你很值得骄傲么?
——恩,那到不是,不过,的确有很多人羡慕我,比方说很多找不到主人的奴隶。
——哦?(我想起了那个26/180/72。)
——可以和您通电话吗?
——现在?
——现在。你给我电话,我打过来。
——还是你留电话吧。
——13*********。我下线等你电话。
我呆在办公室里,左思右想。这件事委实神奇。以前也有网友留给我电话,我从不马上打。总是隔那么一两天,等那人忘得差不多了,才试着拨,拨通如果听到一个极为难听的声音,就说拨错了挂断,也不会给人疑心。现在就打?乖乖……不过现在办公室也没有人,打打看吧。我走到外面一间办公室,用传真机拨了号码。
我听到一个年轻的男声,有点浑厚有点爽朗,说不出的好听:「早上好。亲爱的女王。」我心神一震,胡言乱语一番:「你就那个会打字的狗?普通话也说得很标准嘛,是北京犬?」他笑:「您真聪明,我是在北京。」我心花怒放,笑了起来。他问:「平时你也这么早上网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哪里,今天发昏看错一个小时,八点就到办公室,平时都是半夜里。」「哈哈。」他笑,「那我晚上也从来没见过你。」「平时我都不上这里。今天随便兜到这里来。」
「难怪。」
这通电话聊了半个多小时。在这半小时里,我基本上像相声表演里站左位的一样,只顾哼哈,逼急了说两句:是吗,哦,那后来呢,还有呢,就这啊。我隐藏了我根本不知道SM是什么,FEMDOM又是什么的可怕事实。问到我我有什么爱好的时候,我也很聪明地没有把看书旅游说出来,只问他喜欢什么。他说他只喜欢舔脚。轻一点的责打可以接受。也接受做厕奴,不过没有实际经验。
其他没有了。还说到小时候的故事和性幻想。说到九点的时候,话题是李银河,我说我只看过那本《同性恋亚文化》(实际上只看过大纲),他说李银河还有一本《虐恋亚文化》虽然现在看来有点过时,但当时他看的时候震撼还是非常大。
同事推门进来了。我要挂电话,他问我要手机号,我微微犹豫了一下,给了他。或许是他的声音给予我的好感吧,我觉得这人应该还算可靠。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但同时,我也犯了一个可怕的、不可挽救的错误。
接着电话往来一个多月,差不多每两三天我们就会长聊一次。他告诉我他爱好SM多年了,今年29岁。我们谈小学时候他和女班长的故事,他的女朋友,他所见过的SM同好们,他所热爱的工作和朋友们,他谈到他第一个女王的感受时这么说:
「我在生活中等了将近十年,在网络中等了大概一年多,终于出现一个真实的女王和我通话,要和我见面,当时你可以想象我的心情,真的非常非常激动,难以自己。」
「非常理解。」
「等结束之后,我从黑暗的宾馆里走出来,走到大太阳底下的时候,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
「恩?」
「觉得像是做梦——,你有这种感觉吗?有时候你会觉得哪一幕以前发生过,如今是旧梦重演。」
「呵呵,是春梦还是恶梦?」
「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总之,是一个古怪的梦,想象不到。」
「出乎你意料?」
「不好讲。我是去的外地,她那里。她除了不好看之外,还是一个非常粗俗的人。」
「你失望了?」
「有时候,我会后悔我的第一次是这样的。但当时并没有感到失望,真的,因为我早就知道。可是,时间越久,我越觉得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有多大。我总觉得,现在我对SM旁观越来越多于欣赏,这应该是一个诱因。」
「不明白。」
「我去见过不少女王,但几乎很少做。因为我恐惧。」
「都很难看吗?」
「相对的美女有几个,大多数真的不漂亮。不过,实际上,漂亮不漂亮并不重要。我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女王不漂亮就不尊重她。,每一位女王,我只要去见他,无论长得什么样子,我请他吃一顿饭的礼貌还是有的。并不是见了就一定要做的吧。」
「我也那样看。」我表示同意
「其实,在性方面,我并不是一个很开放的人,除了女朋友,我只有一次和别人做爱的经历。而且,从此再也没有过。在这唯一的一次出轨之后,我很久时间都有内疚感,甚至没有办法和女朋友做爱。大概几个月吧,才恢复正常。」
「厉害哦。」
「因为在服侍女王的过程中,一般会有替女王口交的内容。我认识一个女王年龄很小,还没有男朋友,是——那个,所以,我觉得不太好。后来,也就没有做。」
「坐怀不乱柳下惠?」
「没你说得那么好,是怕麻烦罢了。我发觉那女孩子有点喜欢上我了。我喜欢SM,不需要多余的爱情,仅此而已。」
「果然思路清楚啊。」
我渐渐发觉他的可爱,除了他的SM话题。临到他要来上海见我的前夕,我反省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厌其烦地和他聊色情话题,还和他大谈内心感受?
是仅仅喜欢他每天早晚的问安吗?喜欢他的声音和爽朗的笑吗?如果他知道我不是S,不是女王,他还会这样么?如果他是色狼怎么办?——不会不会。那如果是变态狂魔又该如何脱身?我想得头疼。「切,别这么幼稚了。如果他只是想找个女人实现自己的性幻想,而我不配合,他就不理我的话,我还去管他作甚?」
我安慰自己说。
那天临近下班时候,他来了。我在办公室里听到秘书说有人找我,长吸了一口气,推门出去。只见他:约有一米七八,中等身材,未语先笑,眼睛很大,相貌不算差,可是也决不算是俊男——不过,我也没指望在网络上遇到男模。话说回来,即使遇到男模,为了自尊心的关系,我也决不和他见面——如今看到这般人物,过了我的心理底线,我不禁抱以微微一笑:「会议室坐吧。」
他递了一张名片。礼尚而往来,我还了一张。——反正他连我的公司地址和我的名字都知道了,再多张名片又算得了什么?我把名片翻来翻去地看:「噫,你经常出差吗?」「经常,不过这次来没什么事,多半是为了见你。」我抬头望他:「哦,我可不一定有空。」「现在你方便出去坐会儿聊聊吗?」「不行」,我断然拒绝,「现在上着班呢。」「那下班后呢?有空吗?」他问。「不一定,」我说:「说不准。」「那你先忙吧,等会你下班后,我再来你这里等你行吗?」「恩。」
我回到办公室,忍不住笑。他看上去蛮可爱。可是,我就是有点不放心:晚上可不能和他出去,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好了,反正他明后天还是在这里的。
如果他是急色鬼,这样一试,便知道得清清爽爽。我暗自得意,只等他来后对他讲。
「今晚你真的没空吗?」他睁大眼睛问。
「没空,家里有事。」我撒谎道。
「现在就要回家吗?」他看上去有点失望。
我一边走,一边紧张地看表:「对,马上就要回去,现在已经六点多了。」
「那我送您回家吧。」他走在我身边过马路,忽左忽右。
「不用。」我干脆地说。
「就让我送您回家吧。你又没空和我吃饭,还没空让我送您回家吗?」他坚持。
「恩——」我犹豫着。
「给我这个荣幸吧,就让我送你回家吧。好不好啊。」他请求道。
「好吧。」我沉吟了一会,同意了,「怪了,想得好好的,怎么他一说我就头脑不清?」
「好耶。」他立刻笑成一朵花的模样,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不声不响地开着车。我坐后排左座,他坐在我右边,刚才两个人废话一堆,突然没有了话。车内的空间闷得叫人心发慌,我调整了一下坐姿,顺便扫了他一眼。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依旧没有说话。我把右手靠在靠背上,伸长了搭在他的靠背上。很久很久他没有反应。夏日炎炎似火烧,车窗外阳光耀眼。车窗外景物飞逝。我的手轻轻来回,不断抚摸着他靠着的白色椅套。眼见心里涌起的欲望越来越浓烈,我的手指也有些僵硬。他突然动了一下。
我说:「恩?」他摇摇头,看着我。带着几分委屈,几分笑意,几分害羞。
我顿时为之倾倒。天底哪有这样的男孩子,做出这样的表情?我抚着他的头发,问:「头发是卷的?」他目视前方,轻声说:「恩,天生的。」我夸张地表扬道:「很可爱的发型。」他怡然自得地说:「本来就是嘛。」我哼了一声:说:「是吗——」突然右手一紧,一把拉住他的头发往后用力。他啊的一声轻轻叫了出来。我吃了一惊,望了一眼司机,还好,司机没有回过头。
他整个人往后仰,脸微微向我这边侧过来,我开始渐渐地加力,一边用力一边看着他的表情。他努力朝我笑,我吃惊地发现:他的眼神突然亮得耀眼。到了后来,我自己也感觉到这力度有多大。他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与此同时,我心里有一个坚硬的东西慢慢融化了。是什么呢?我并不清楚。或许是内心的恐惧,或许是疑虑,也或许是新的力量,谁知道呢?他出神地望着我,开口道:「现在,我才确定你是女王了。」我问为什么。他说:「就刚才,刚才看你的表情,你的微笑是随着你的力量慢慢绽放的。只有真正的女王才会这样。」我笑了,有些不好意思:「是吗?」他轻轻地回答:「是的。您——您可以,做我的女王吗?」我迟疑着望着他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请您践踏我的手吧。」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企求我。「什么?」我的心剧烈地跳起来。「请您践踏我的手吧。」他重复道。我只是呆呆望着他。
他俯身下去,尽量轻地将左手平整地放在我的脚下,放在后车厢的地板上。
他的动作是那么地慢,是那么的温柔,好象放下去不是他自己的手,而是一件易碎的珍贵的瓷器。我几乎可以察觉到自己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慢慢移动。最终视线到达我的脚下。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仰起头,眼睛睁得很大,眼神似在鼓励……我慢慢移动脚,踏到了他的手上。我轻轻的踩下去,明显地感觉皮肤和骨骼的力量,同时感觉到柔软和坚硬在撞击着我的心扉。天,我的心要跳出胸膛了!这太离奇了,比任何一个梦还离奇一万倍!他半跪在我脚下,把头靠在我的膝盖旁。我弯下腰,把他的头按在我的膝盖上。我听得他的唿吸急促起来。
他压抑的呻吟渐渐在我耳边变得放肆起来。我心神俱醉。原来我本身是深爱看男子被折磨的!以前我并不知道这些。我向来以为我只是保守。在多年前,我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让某个男人在我的手指下发狂,看他虚弱地呻吟和剧烈地颤抖。我只爱这个。用性折磨男人比和男人做爱给我的兴奋更多更长久。在我的记录里,在六年多的时间里,一个男人和我度过了十多个这样没有性的纯粹的晚上。每次他都怨我不肯和他做爱。我却乐此不疲。最后,我终于和他有过一次,是寡然无味的一次做爱。之后,我再也没有找过他。
车子开得飞快。一个急转,他的身体侧在我腿上。我轻唿了一声,他抬起头来,微笑着仰望我,「我喜欢主人高高在上的感觉。」他说。那一瞬间,我如遭雷击,感觉满心柔情无限,对脚下的那人满腔爱怜无以言表。
我扶他起来,拉他的手看。我的高跟皮鞋是细跟的,刚才踩得不轻。他的手背上红红的,还有明显的挫开的白痕。我说:还好吧。他收回手,看了看,笑着说:「还好?明天肯定惨不忍睹。」我眨了眨眼:「不会吧。很疼吗?」他摇摇头说:「有点儿疼,不过还好。您喜欢吗,刚才?」「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回答得这么爽快。
我下车时,他出神地看着我:「明天上午8点,收一下我的信。」
第二章。
第二天上午,我打开信箱,看到一封信:
您的手挺狠的。我真有点怕您……您笑的时候非常温柔,很好看;不笑时,差别很大……您会是一个好女王。
我琢磨了好久。是这样的吗?
中午,他又来我公司。我和他一起出去吃饭。他一直微笑着看着我。我被他看着有点不好意思了,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干什么?」这个动作,相当自然纯熟,虽然从未练过,但决不会失手。他一个M,面对一位S,这样面露无可琢磨的微笑,岂非找揍?就好比当年王小波起猪圈时,由于被猪看得不好意思了,就动手揍猪一般无二。他笑嘻嘻地问我:「我又没有犯错,为什么要打我?」我哼了一声:「我打你还需要理由吗?」他伸手给我看。我暗暗吃了一惊,手背上乌青了一大块。「疼吗?」
「呜呜呜呜呜,好疼啊。您收到我的信了吗?」
「什么信?」我装煳涂。
「昨天晚上,我写给您的。说您……说我有点怕您……」
「怕我什么?是怕我打你,还是怕你不打你?」
「怕您不打我,也怕你打我太厉害……」
「那要看你乖不乖了。」我笑得很开心。
「我很乖的。」
「什么时候乖啦。我怎么一点不知道?」我作一脸茫然状。
「主人,我一跪下来的时候,就非常乖了。」他低低说道。
「是么?那么你现在就跪给我看。」
他双膝着地,就这样跪在我的脚下,跪在我的面前。他的脸贴在桌布上,桌布是粉红色的,并且浆得很好。他微笑着仰头看着我,面泛桃花之色。整个大厅有五百多平米,因为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人已经不多,但还有五六桌零在吃饭。我没有去看别人,我不知道有人看见没有,我不敢四顾左右,只盯着他的脸看,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半分钟,但在我有如过了半个世纪。我伸手拉他起来。
回去上班的路上,我都轻飘飘的——因为喝得太多了。等到强作镇定走进办公室,锁了门之后,我就以手撑头,困得不行,但要睡也睡不着,整个下午都在似真似幻的想象中度过。临下班他又来我公司。等同事们都走光了之后,我关了我的办公室门,命令道:「跪下。」我的办公室有玻璃窗,拉着白色的百页窗帘。他犹豫着一下,跪下了。我坐回位子上,低头对他说:「我还有一点事没做完,你等着我。」我打了几个客户电话,一边打,一边斜着眼睛看他。他微微嘟着嘴,好象不高兴的样子。我用脚轻轻踢了他的脸,以示安慰。他把脸凑上去,用嘴唇轻触我的鞋,那真是一副令人心旌摇动的画面……
可能是从这时起,我开始懂得享受这种奇妙的感觉。很久以后,当我再次想起那时的情景,我总感慨不已。在这种时候,我通常总会想得很多,各种想法层出不穷。终于我总结了以下几点:首先,第一次并不是都令人怀念的。我交第一个男朋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都发生在不同对象身上——如今要花很多力气才能想起这些人;第一次做情人,第一次和小男孩子爱得难舍难分,——现在都成了天大的笑话。我思念他,对他恋恋不舍,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让我迷恋SM。如果有人让你迷恋肉体之爱,相必你也会对他(她)恋恋不舍,并且称他(她)为最钟爱的情人。换言之,他让我沉沦SM之爱,(这是我以后才意识到的事实),我就对他恋恋不舍,无论什么时候,谈起SM,我总把他称为我的最钟爱的M。
晚饭后,我们去了酒吧。这是间略显有点空阔的酒吧里,我多年未去了。因
为那里有过我太多不愿提起的回忆——那里给我撕毁过多少张正方的发出悉悉索
索声响的白纸,那里冰凉的镂空黑色铁楼梯上面的秘密,那里要命的音乐和不断在换的菲律宾乐队,那里桌子底下缠在一起的腿和桌子上离得很远的面孔。那一天,我也不晓得为什么要带他去那里,我只觉得在那里适合发生一些什么离奇的事情。后来果然如此。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怡然喝着我给的圣水,而我默默无言,注视着他。旁边鼓乐喧天,我觉得仿佛置身梦中。这时他离我有一米远,身影在白色的烟雾中若隐若现。性学家说:第一次性接触(比方说吻裸乳)所释放的能量比第一次实际的性活动更多,我认为这是对的,但我还有另外一个补充——性意识的传达比实际的性接触更具有能量的潜力。比方说,像这样的公开场合圣水调教带有暧昧的性意味,不涉及性接触,但我觉得无比震惊、兴奋、期望。如果说,我的心灵曾有过一次极大的震撼,绝对没有其他选择,一定是那一次,我唯一的一次。他喝光了杯子里的圣水,放下杯子,微笑着望着我。
「回去吧。」我说。
「好。」他干脆利落地站起身。
然后有了我们第一次的调教。说实话,第一次我做得真不好。我践踏他的身体、踩他的脸是不穿鞋的;打他耳光也是轻得不能再轻;他舔我的脚时,我紧张多过快感;他脱去全部衣服时,我避开眼睛不去看(后来还是让他穿上UNDERWEAR)。等到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做的时候,他四膝着地,爬过来跪在我的脚下,用脸轻轻地蹭我的腿,就这样过了很久,我们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轻轻踢了他一下:跪着累不累?休息一下吧。他点点头,以手撑地,慢慢地站起身。我也站起来,说:不早了,我要走了。他一下子扑过来,抱着我的腿摇着撒娇:恩,今天您别走了,好不好?我从没有见过这阵势,又好气又好笑,一脚把他踢开,说:「不行,我要回家。」他刚要说什么,我的手机响了。我示意他不要出声,走到洗手间去接电话。
过了十多分钟,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侧身躺在床上,唿吸迟缓,好像是睡着了。我哼了一声,真没礼貌的东西!把手机放回包里,我突然发现我少了一只鞋。见鬼!我环顾四周,地上什么也没有,开壁橱也没有。我眼睛滴熘熘一转,见到他躺在床上,身体几乎一动不动。我走到床边,用力掀起他那只雪白的大枕头。他勐一翻身,把我的鞋子紧紧抱在怀里。我大喝一声:「藏这里啊。以为我不知道?」他害羞地笑:「我想……如果,您找不到鞋,您就不会走了。」
我哈哈大笑,给了他轻轻一个耳光:「你以为我是和你一样笨吗?「呵呵,狗狗早就知道您聪明了,不过狗狗也不笨呀。」「好,算你聪明。不过,现在我要回家了。把鞋还给我。」「主人,您不要走了,好不好?我发誓,我绝对乖。你睡这个床,我睡地上,好不好嘛。」「开玩笑。我要回去了,快把鞋还我。」「不还。」「不还?你欠揍啊?」我一把夺过鞋子,鞋底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啪」的一声,声音异常清脆。他一点没有防备,大声叫了出来。这双鞋是薄底凉鞋,硬塑胶底的,我知道打在脸上会很疼。他一脸委屈的样子,我看了有点心疼,于是摸摸他的头,抚慰他说:「好了好了,真的不早了,我要回家了。明天再打电话给我吧。」他嘟着嘴说:「可我明天就回去了。」说实话,我有些不舍得,但还是硬下心肠说:「等下次你来打电话给我吧。」他说:「那我送你回去。」我看了他一眼,说:「你还是别送了吧,你——脸上红通通的。」他抚着右侧脸颊,露出可爱之极的笑容:「没关系,我喜欢。」
后来,我曾不止一次对他说过,我喜欢他的笑容。我觉得他的笑是天真无邪的花朵,可以为我带来真正的愉悦。说实话,他的笑容比他的痛苦更能让我快乐。这是一个怪现象——在SM世界里,这种情况当然称得上怪。除了怪之外,也实在不应当。一个S,不去折磨她的M,虐待她的M,反倒疼爱起他、喜欢他来,这岂非主末颠倒么?当然我喜欢折磨、虐待、侮辱他,但是我也喜欢吻他,抱他、爱抚他,和他漫无边际地躺着聊天。如果要计算比例的话,前后之比大概35:65。甚至到后来我不太愿意勉强他,也是这个原因。——我不愿他不高兴。
那天,当我再一次接到他的电话,我又是高兴又是心慌——当天下午他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却什么准备也没有,没有鞭子也没有绳子,甚至没有穿高跟鞋!我对他说我要回去有点事,晚一些再到他那里——至少换一双高跟鞋总还做得到吧,我想。
走出家门的时候,我自信心大足。我穿了一件深紫色贴身长吊带裙,下摆略略散开,脚上是一双七公分高的露趾珠片织锻锦鞋。到了酒店,我敲开他的门。
他给我开了门,我一眼看到床上的手提电脑开着。
「在看什么?」我看到熟悉的界面,脸色立刻不太好看,「为什么还去找其他女王?」
「没有去找其他的,都是熟人,打个招唿聊两句。」他关掉电脑。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请你多少尊重我一些。至少在我进门之前,你可以把聊天室关掉吧。」
「别生气,主人。」他跪了下来。
我一脚将他踢倒。
「别生气,狗狗知道错了。」他爬起来依偎着我的脚。
我再一脚将他重重踢倒。
「你知道什么?」我突然感到怒气大盛,「你自己玩好了,你还叫我来干什么?」
他跪爬过来,「主人,狗狗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狗狗想见到您……」
我冷冷地看着他:「衣服脱掉。」
……
他全身赤裸,跪趴在床沿边上。我从背后抱着他,把脸贴在他发烫的背肌上,感受着他一波一波如潮的悸动。从颈项开始,我的手指轻轻往下游走,不断向下,向下,沿着他的嵴椎神经,最后沉没他迷人的臀沟里。当我的手指到达他的后腰时,我的手指发觉他的身体开始僵硬。明白人都知道,所谓僵硬是性的表征之一。无论是阳具也罢,乳头也罢,一旦开始僵硬,就说明欲火高涨。也有人说,人害怕时候身体也会发硬,未必一定是性欲使然。对于这种意见,我当然表示同意。除此之外,我还知道,被尿憋急了,阳具也会硬邦邦;一头冷水冲下来,乳头更会硬邦邦。正因为人的身体语言如此错综复杂,所以任何单向的考虑都不足说明完全。基于以上论述,我在那时,发觉我的M身体发硬,究竟他是害怕还是激动,是兴奋还是恐惧,或者兼而有之,我完全不得要领。
我和我的M从来就没有安全词。当时我手段不血腥,动作不粗暴,连像样的道具也没有一件。此外,我还温柔得要命。当我的手指游移于他的臀沟,他开始不安的扭动屁股,于是我停止了手指的动作,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吻住他的唇——湿润的舌头的吸引力是如此巨大,他将头转向我,努力地迎合我。我的吻是如此温柔、悠长、爱意绵绵。当我的手指又一次开始温柔地进入他的身体时,他只稍微动了一下。我开始慢慢的旋转我的手指,抚摸他的身体里面,宝贝,他那里是那么温暖,密实,紧紧地包围着我的手指,感觉如此美妙,我的心跳加剧了。我以手指为器,不断冲击他的身体。我没有用润滑油,说实话,进去得有点困难。但我吻他不休,令他不能抗拒,只是发出微弱的呻吟。「恩—恩——啊——」这呻吟令我的冲动更难以抑制,我只想占有他,掠夺他,令他在我的蹂躏下痛苦微笑,他呻吟越是痛苦,我越是兴奋。
我认为,所谓爱恨交集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结束了以后,我问他为何还要不停寻找其他的女王。他说他只是好奇,总想知道其他的女王长了一副什么尊容。(他当时的表达没有我这么文雅),我是女王,但奇怪的是,对他这种言语之间的不尊重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我哼了一声,说见了之后呢,干什么呢。他说,其实不太干,只是想见。就是想见。我无言以对,感觉受了伤害。他却说这是一种游戏,谁也不受伤害。
这样的话,和《挪威的森林》永泽对初美说的话,如出一撤:
「也不是你所说的拈花惹草,仅仅是一种游戏,谁也不受伤害。」永泽说。
「我受伤害,」初美说,「为什么我一个人还不够?」
永泽摇晃着威士忌酒杯,默然良久,「并非不够,这完全是另外一个方面的东西,我体内有一种类似饥渴的感觉,总在寻找那种东西。如果你因此受到伤害,我觉得很抱歉。决不是什么你一个不够。我这个人只能在渴望下生活,那也才成其为我,有什么办法呢!」
他或许也是这类人吧。在他体内有一种类似饥渴的感觉,他总在不停寻找那种东西。我想我的力量还不足以让他停下来。我不能忍受我喜欢的M身上还有其他可疑的伤痕。我受不了我喜欢的M在和我一起后,还希望跪伏在其他女王脚下。只要想一想,我就怒火中烧,恨不得在他肚子上踢上十七八脚。我想,如果他不是我的M,倒还好些。
我对所有人都绝口不提这段往事,没有人知道——直到一年后我再次遇到他,那是一次真正让人痛恨的经历——就像武打小说里描写的:一拳打出,却打了一个空的那种跌跌撞撞的感觉;又像武打小说里描写的:绝世武功,却遍寻不着对手那种黯然伤神的感觉。总之,当时——我流了几滴泪。
第三章。
从表面上看,S和M的关系就好比是周瑜和黄盖的关系、是窥阴癖和暴露狂的关系。其实不然。打个比方,周瑜曾经揍过几次黄盖,黄盖对此非常甘之如饴,周瑜当然也很看重这个可贵的拍档兼战友。如果有一天,黄盖突然对周瑜说,他对于挨揍这档事心怀厌倦已久,可能会出去剃度当和尚,也有可能去做黑社会大佬,日后江湖相见亦是朋友,化缘请给个面子,过招必相让三招。余者无多,请周先生自重。——列位,一旦发生了这种可怕的事,失去了对象的周瑜的心情当然可想而知。事情是这样的:
我在这一年中,和他聊过几次,但一次也没有见过面。每次聊,我感觉他越来越厌世,越来越偏激。所幸他还有工作,工作似乎还很忙。他虽然经常会出差,但已经不煞费心机来见我;我虽然偶尔会有出差,但都不是他那个城市。
等到终于我换了公司,可以非常频繁地飞去他的城市时,他却已经不属于我。他看够了,玩厌了,打算好好过日子了——他结了婚,退出了SM圈子。如果他不忙,我多少可以见见他,可以和他吃饭,和他聊天,说说笑话。但我要的岂止是这个!我已经没有权利S他了。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难过得要命。现在,我想,征服他的愿望比征服他这件事更能使我激动,而当时,我并不想征服他。
我在王府井漫无目的地逛来逛去——我在等他。现在的我,想见他想得发疯。我要告诉他,我还是要他,不愿过没有他的SM生活。
他的电话还没有来。我在北京已经两天了,连一面也没有见到他。我拨了「他」的的手机,大声道:请问一下,现在北京时间几点了?他说话速度很快:「实在不好意思,真的,现在还要客户在一起签一个大合同,很重要,实在脱不开身,晚一点,八点半一定和你吃晚饭。」我大喝一声:「你忙你忙吧,我也忙得要死,老板要和我吃饭都被我推掉了。今天不用你陪,我自己安排吧,如果你要担心我找不到M吃饭,你可以帮我介绍一个好一点的。」他在电话里哈哈地笑起来:「这是什么话,你真要找,还会找不到?一捆捆的扔在你脚下,哪用得着我介绍?」我哼了一声,说:「这就是了。知道就好,快点办完事陪我吃一顿饭来是正紧。」他说:「遵命就是。你住哪里?」我报了酒店名字。他说:「我来你这里吧。我知道酒店里面有一家就很不错。」
一个多小时后,我回到酒店。他从大堂里施施然走出来,笑容可掬,打扮得相当出挑:一袭白色无领老头衫飘飘欲仙,一只黑色腰包松垮垮挂在沙滩裤上,脚登一双灰绿色塑料拖鞋。我忍住笑:「嗨,还敢穿这种衣服到我酒店里来?他昂起头,狡猾地说:「为什么不敢?我就说来找你谈生意的。」我笑骂:「去死!敢坏我名声。」一边拍拍他的肚子:「哇,又胖了啊。还不快减肥,当心没女王要你哦。」他轻轻地闪开,说:「别拍,我刚吃了减肥药,拍不得,一拍就要拉黄金。」我做恍然大悟状:「那岂不是正对你胃口?」他眼睛一闭,摆一个痛不欲生撞墙POSE,「大姐,我错了,你的才叫黄金,我的只配叫米田共。你饶了我吧。」我和他同时纵声大笑……
碟子撤去后,端来甜点和咖啡。我和他聊些公众话题。什么我换了工作啦,他新开公司啦,公司新来一个女孩子啦,我的工作难题如何解决啦等等不一而足。我一手托腮,眼睛睁得非常大,对他的事情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但在我看着他的时候,走神了。那种欲望突然其来地袭击我的身体:我想令他俯下他高昂的头颅,想令他屈下他尊贵的身躯,想令他温顺如绵羊,想令他乖巧如狗,想令他重复那一年前曾经的一幕。我慢慢收起双手,捏成拳头——我知道,如今这是不可能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说:「其实,我这一年来有大半时间是挺恨你的。」
他收敛了笑容等我的下文。
「因为,你知道的。你是我第一个M。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却又离开我连同这个世界。招唿也不打一声,我觉得被遗弃在黑暗里。现在我孤独得要命。」
「你——你不会吧。」
「我说的是真的。」我微微一笑:「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我有点小心眼,你别放在心上。我只不过想说出来而已。只是想表达,除了你,我还能向谁去说?喜欢SM,本来可以讲的对象就不多,闷在心里已经很难受,加上喜欢SM,又被M甩了,你要我向谁说?不说出来的话,我会疯掉的。「两回事——」
「别打断我。我已经够难过了。每个人都有他自由选择的权利。或许以后我会去找其他的M,或许谁也不找。或许什么时候也像你一样离开这里。但现在,我实在是难受。」
」我不做M之后——就是和你去年那一次后,是我最后一次和女王在一起。」
「whocare?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那次是封刀之作?我让你遗憾了?没必要吧。我也不介意你和谁在一起。善意的欺骗?好,我领情。」
「是真的。我没骗你。那时候,我确实没心思和任何女王作任何形式的接触。如果一定要我说,我躲避你了,可能我只是躲避你女王的身份。」他端正了颜色说。
我哦了一声。
「我说真的,事实不是这样的。你多心了。我无论如何不会躲避你,如果我真想这么做,我们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你——你是我当年的S,我真的在意你。」他叹了一口气,「但是,既然我是离开了,我——」
「为什么要离开?可以知道吗?」
「这个很难说。因为厌倦,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感到厌倦了。这么多年来,看到了很多事情,让我觉得不愉快。我没有办法让自己继续在这个SM世界里呆下去。
「认识的人越多,越喜欢狗,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吧,现在可以改一改:认识的女王越多,越喜欢狗;认识的狗越多,就越喜欢人。是这样吧。」
「是其中之一,还有其他的原因。」
「借口。每次分手时候说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都是借口。」
「别这么咄咄逼人,」他无可奈何地说:「我说不过你,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对你没有任何不尊敬的想法,也没有任何不愉快的回忆。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无休止的寻觅终于有了一个不错的结尾,并不是死在哪个女王的脚下,也不是被虐杀,尸骨无存。结局虽然不漂亮,但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
「那倒是,好歹想你活着,可以和你喝酒喝到酩酊大醉。现在我很少有这样的朋友了。」我浅浅笑了。
「奉陪到底。」他也朝我笑。
总算是喝得差不多了。我摇晃着身体,一手拎着白色西装,一手撑在腰上。
我一身黑:黑色丝背心,领口处一圈黑色珠片;黑色宽脚长裤,挑银色丝线;黑色漆皮高鞋,浅口细跟的。我斜着眼睛看他,不说一句说。我希望他留下来陪我一会儿,但是我没说。我穿成这样,已经近似勾引他了,还需要说什么?
我跨进电梯。他站定在电梯口,用手挡住门。
「我还有一个饭局,先走了。」
「恩。」
「早点休息吧,我看你喝高了。」
「好。」
「今天别找什么M了,不安全。」
「知道。」
「那我走了。」
「走好。」
电梯门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先是无可抑制的愤怒,心像火一样燃烧起来。
然后,我的心迫不及待地抽搐起来。
我痛苦得身体扭曲起来。
——我还是失去他了。
那晚,我上了聊天室。我说:我出差到北京,只是现在有空,谁想见我,半个小时后我就见他。可惜的是,对于一个自称是女王的突然其来的见面邀请,却没人敢相信。我心里泛起冷笑:这里人流汹涌,但居然没有一个可以跪在我的脚下!没有一个人可以属于我!
我出了大堂门,叫了车,吩咐司机去这个城市最热闹的酒吧街。没有一丝风。但我感觉到那锥心之痛,穿透我的胸膛,如同冬夜的北风穿过我所有温暖的衣服,穿透我的身体,令我的身体也有了冰的温度。
第四章。
我开始相信,冰冷的眼光加上火辣辣的耳光是真正的女王应有的气质。我何必要如此温柔?
回来之后,也就是认识SM之后一年,我开始正式收奴。我把自己的名字改了,以前叫「小龙」叫「EE」,现在则叫「森林女王」叫「不夜」等等。我从不发招奴广告,还是有络绎不绝的信发到我的邮箱里来。我每封都看,每封都回几个字。此外还在聊天室聊天,收集了一堆的手机号码。然后,我开始在电话中联络,接着是见面,之后是在通讯录上打个叉作上记号。
不久,我有了我自己的M。他写了很多信给我,言辞恳切,加之身高体型都和那个失去的「他」相似。我调教他,舔脚、骑马、捆绑、鞭打、滴蜡、虐肛、被迫手淫、限制射精、言语侮辱等都一一尝试,但他显然不能让我产生疼爱交加的感觉。我很少叫他出来,大概是隔一两个月才会打给他电话一次。在第三次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说他在打麻将。我轻笑一声,挂断电话。他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或写过信给我,我也如此。
此后,偶尔有M的电话打来,偶尔见M,偶尔调教。在这段时间里,还见过一个学画的学生。和他吃饭的时候,我给他看打印好的SM技术类文章,他冲动得很久都站不起来。我毫不客气地嘲笑他的贱。但当我用塑料绳捆住他,用夹子夹满他的全身时,用皮带抽打他的时候,他除了不停抱怨实在太疼外,还不停地想吻我。突然一下子,我兴趣索然。
我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感觉。如果没有一点喜爱的成分,没有一点感情的色彩,没有一点性的意味,所有的调教那只是虐待,不是性虐,不是SM。一个M不从心里崇拜他的S,尊敬他的S,畏惧她的尊严和手段,爱慕她的容貌和气质,愿以她的所有意志为自己快乐的源泉,这样的关系是绝对难以长久的。同样,一个S如果不是真正疼爱她的M,宠爱她的M,打也是白费力气,时间长了总会觉得寡然无味。
继续,继续。我仍然在网上流连,却不再抱什么希望。直到「阿塔」出现在我的世界……
「阿塔」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爱奴。现在想来,我们能在一起,算得上极其偶然。虽然在很久前就知道他,但我们几次都失之交臂。在聊天室聊过一次天后,我就在通讯录上打了一个叉(因为他说他不接受任何SM工具,凡疼痛型的都不接受),通过一次电话后,我又画了一个叉(因为他有次到我的城市,办完事后已经很晚,半夜里打电话给我,我当然一口回绝)。在我的通讯录上,有这样记号的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但我们还是认识了。
那次去北京,我约「阿塔」到酒店里来。他人不高,戴着眼镜,看着很诚恳的样子。我打量了他一下,觉得可以出去吃顿饭。吃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话题才开始涉及SM。我说我喜欢的调教类型是如何如何,他说他的——果然有些差别。我也不以为然,反正出来见面又不是一定要做,交流一下而已。吃完饭后,他说送我回酒店,我说好。他看着我,扭捏着说:「接下来,没我什么事了吧。」我哑然失笑,说:「你想有什么事。」他红了脸,说:「没什么。」我暗笑一笑,心里有了主意。
到了酒店门口,我若无其事地对他说:「跟我来吧。」他大喜,说:「有——什么事。」我冷冷地说:「别费话,跟我来就是了。」他跟在我身后,进了酒店大堂,我指指沙发,说:「你先坐这儿,别走开。我要先办点事,等会儿再来。」他犹豫着站在那里。我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我上楼把同事叫下来,一起去酒店功能厅——我们明天在那里有个大型会议,还有一些准备工作没做完。我和同事走过大堂,他看见我,好象想站起来的样子,我若无其事地走过他的身边,一眼不看。这样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我过去和他讲话:「我的事情还没做完,可能会很晚,要不你先回去吧。」他显得非常失望,说:「您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好?」「可能要到十二点吧,还有两个多小时,你等得了?」他明显是在犹豫:「恩,那您明天有空吗,我还可以见到您吗?」我回答:「明天说不准。」他看着我:「那我还是等您吧。」「你想等,你就等吧。」「我等。」他抬头望着我。我笑了。
十分钟后,我和他走进酒店后花园散步,我慢悠悠地说:「这里很不错啊。」他答:「恩,是不错。」我笑:「这里有山有水有亭,不是挺浪漫的吗?」他答:「就是有点黑。」我跳到栏杆上,在黑暗中凝视他:「黑一点难道不好吗?
不想在这里跪我吗?」他为难地看了看四周,「会有人看见——」「看见怕什么!」他看来很紧张:「我——真——真的不可以——,您——回房间行吗?」我有点失望,犹豫了一秒钟:「走吧。」
我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说:「现在在房间里了。知道该做什么了吗?需要我教吗?」在我的注视下,他慢慢脱去了全部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在椅子上,然后面朝我,赤裸着跪下。看得出,他的身体是练过的,臂肌、胸肌都很发达。我喉咙有点发涩,命令道:「去,爬一圈给我看看。」他服从地在房间里爬了一圈,又爬回到我的脚下。我抬起右脚,踩在他的头上,他顺从地将头低下,脸贴在地毯上。我轻轻踩着他,正盘算着第一步先怎么做。
他突然开了口:「我先服侍您把鞋脱了好吗?」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我还用你来教我怎么做吗?」
「不——不是,我只是想——」他一下子很紧张。
「别忘了你的身份,」我俯下身,一个字一个字、咬字清晰地说:「你、是、一、只、狗。」
「我-—狗狗知道了。」他低声回答。
「好吧,让你先知道一下我的规矩。不懂礼貌、不聪明的、不听话的我一律不要。」
「狗狗会做一个懂礼貌,会聪明、会听话的狗,狗狗会尽量让主人满意的。」他低低地说。
「好吧,先试试看这个。」我站起身,从旅行箱里拿出一卷粗粗的棉绳,扔在床上。他看了一眼,突然惊恐万状:「——不要,主人——不要捆我——」我哼了一声:「你说什么!」他喘着气,害怕地看着那卷绳子被我拿在手里,上下一抛一抛:「真的不要,主人,我怕——」「怕?怕就对了。」我哈哈地笑起来,觉得他的对答简直太妙了,「以后你就会喜欢的,会非常喜欢。你会求我打你、捆你、践踏你、蹂躏你、侮辱你,你会变得无比之贱,难以想象的贱!比现在最贱的时候还要贱一万倍!来吧,我的贱狗,到你的主人面前来接受你的礼物吧。」
他跪着的身体在瑟瑟发抖。我微笑着说:「害怕了?」他默不作声。我突然站起身,拉住他的头发,往外面使劲地拖:「那么,滚出去!」他四肢着地,把身体往后用力,来抵抗我的力气,一边呜咽着说:「不要!不要!」我大笑着翻身骑到他的背上,俯身下去,在他耳边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为什么不要?为什么?」我发觉他的肌肉紧绷,这感觉让我高兴了。我命令道:「狗狗,来,爬到镜子那里去。」他艰难地挪动四肢,慢慢朝穿衣镜方向爬去。「快!快点!
笨狗!这么不灵活!看我不教训你!」我从他背上跳下来,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欣赏着镜子里的画面。
我穿着高跟鞋把他踩翻在地。鞋跟在他身体上,脸上灵活地游弋着,他不声不响地承受痛楚,偶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我用力践踏着,感受脚下的肉体渐渐由紧绷到松弛,肤色从寒冷的惨白转为温暖的粉红,如果我肯俯下身体,抚摸一下他的皮肤的话,我相信应该是炙热的。我突然感到有一点累了,于是我停止了动作,坐在床沿,冷眼看着脚下的「阿塔」。
他爬过来伏在我的脚下,对我说:「主人,我能吻一下你的鞋吗?」我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他轻轻地低头下去,极其温柔、不胜怜爱地吻了一下我的鞋面。我身体摇晃了一下:他居然可以这样地去吻一双带给他疼痛的鞋!我用脚轻轻勾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往上抬了抬:他眼睛有点发红,表情却很严肃。
「替我把鞋脱了。」我命令道。他慢慢地用双手捧住我的脚,先脱左面一只,轻轻地把鞋子放在地毯上,再是右面一只。他把我的脚抱定在怀里,久久不动,脸上露出那种陶醉的神情……
我得承认,「阿塔」对于脚的爱好是我于今仅见。他迷恋脚的方式也是至今最令我着迷的一种。我曾夸他说,他的舔脚技巧非常好。他却摇头否认说:我的主人,那不是技巧,我只是用心去做而已,我是真的喜欢和崇拜,发自内心的喜欢和崇拜。用心去猜度您的感受,用心去做,自然您会喜欢。
我果然喜欢。和所有的SM文学中写得大相径庭,他是这么做的:在犹豫了很久之后,他突然搂紧了我的足,(我的脚心朝着他的脸)沿着脚心的中线,从下到上,从脚后跟到脚趾,一舔到底——他的第一下舔得如此用力,如此毫不犹豫,让我大大吃了一惊。我只感觉我的嵴椎也象被人从下到上被舌头湿漉漉地划过,我浑身的肌肉一下子就收紧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第二、第三下如波涛般源源不断地涌来——他的舌头游移在我的脚趾缝间,品味着;他的嘴温柔地含着我的脚趾,吮吸着;他轻轻地咬着我的脚弓,轻轻地啃着我的脚后跟;轻轻地舔着我的脚背和我的指甲;他把我的脚每一寸地方都舔了无数遍。我的心跳得厉害极了。
很久之后,我说:可以了。
他停了下来,说:主人,您要躺一会吗?
我点点头。
他双手捧着我的脚,轻轻放在床上,我刚想往后移动一下,躺后面一点,他突然说:「您等一等。」他轻轻地把手探到我的腰后面,勾住我的身体,把我轻盈地抱起,再拿过一个枕头,放在床的靠背上,再轻轻地把我放下。
我把他搂了过来,让他伏在我的腿上,他的唿吸有点急促。我温柔地抚摸他的背嵴,他开始微微发抖。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不需要用打骂来显示我的威严,或许我的一声轻笑就可以让M恐惧到死。
过了没多久,我没有捆他,打他,强暴他,他已经全部是我的了。
有一次,我问他:「狗狗,告诉主人,我完全征服你了吗?」他嘟起嘴:「主人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当然当然当然当然啦。狗狗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是您的。主人您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征服狗狗了。」我又问:「何以见得?」他说:「我敢发誓,狗狗绝不背叛您,做您一辈子的狗狗,或许以后老了,年纪大了,体力不好了,做不动了,但我的心永远是您的,这永远不会变。」我说:「是真的吗?」他说:「真的,是真的主人。我对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如果有一句话不是真话,就让我……就让我再也见不到您,再也不能伏侍您。
您知道,这对我来说是最毒最毒的誓了。相信我……主人……请相信我。」
他的眼睛红了,湿答答的。我笑着一个耳光打上去:「傻狗狗,你高兴还来不及,哭什么?」他犟嘴说:「没有,狗狗没有哭,狗狗只是非常激动。」我说:「你激动什么?」他说:「让我遇见您这样好的主人,实在是我的幸运。」我再一个耳光打上去:「是呀,美死你了。」
我现在常打他耳光。令我高兴的是,他开始喜欢上这个动作了。在电梯里,在外面吃饭,在外面走路,我常对他这么做。本来他是一点不喜欢的,只是为了我高兴,我知道。但是现在,他居然可以求我打他,他在挨打时发出的呻吟令我兴奋不已。他解释道:「主人,我知道您是真的喜欢这个——我感觉得出。看到您高兴,我也高兴,现在我是真的可以喜欢这个了,可能是条件反射吧。」我非常喜欢这个解释。再后来一次去北京见他,我带了数码相机和掌上电脑。我给他拍照,录下他的呻吟和抽打耳光的声音。在去机场的路上,我把电脑放在口袋里,一遍一遍反复听。
在这时候,我就想他想的要命。同时,我想到了一句谚语:「shortdistancemakeslove,longdistancekillslove。」我们并不在一个城市,这样的日子可能长久吗?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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