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终于恢复安静,电视也被关了。又不知过了多久,低沉的说话声缓缓响起。
“你要我跟你合作,可以。但是有三个条件!”
“哪三个?”
“第一,我只帮你对付石冰兰,但不能帮你继续对无辜者犯罪!要是你再去绑架任何其他的女性,合作就结束了!”
“这你放心好了!我刚才说了,石大奶是我最后一个目标!”
“第二,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许你伤害王宇!”
“OK,没问题!”
“第三,把‘原罪’的解药给我!”
“这个嘛……呃,也没问题。不过,要在石大奶落到我手里之后!”
“好!一言为定。现在你说吧,要我怎么合作?”
“别急啊,我会慢慢告诉你的!现在,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好好的再快乐一下吧,嘿嘿嘿……”
“放手!你又想干什么?”
“啊呦,别这么凶嘛!我只是想证明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有诚意合作……”
“我只能给你口头上的承诺,信不信随你!”
“行啊,就用‘口头’来承诺好了!哈哈哈……”
室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半晌,孟璇瞪着阿威,苹果脸上满是红晕,撇嘴冷笑道:“你就不怕我一口咬断你的命根子?”
阿威的笑容有点僵硬了,但仍强笑道:“我愿意赌一赌!”
他嘴里虽这么说,但一只手已伸出去握住了枪,有意无意的拎在掌中旋转。
孟璇哼了一声,再也不看阿威一眼,慢慢的俯下身,闭起眼睛,张嘴就将他的肉棒含进口中。
阿威愉悦的浑身打着哆嗦,肉棒马上又充血坚硬了起来,在孟璇温暖湿润的唇舌舔弄下,喘息声也再次加重了!
虽然孟璇的技术十分生涩,但是他心里却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因为他仿佛已经看到,因为孙德富之死而断掉的一条线,重新由这小女警接了起来……
※ ※ ※
翌日中午,F市刑警总局。
大门口人声鼎沸,堵着好几辆电视台的采访车,众多手持摄影机或者麦克风的新闻记者就跟蝗虫一样,团团围住刚走下警车的石冰兰。
“石警官,请问您获得一等功勋章后,有什么感想?”
“我是《F市日报》的,请问您确定变态色魔就是孙德富吗?关于色魔一案的全部案情,为何警方到现在都没有给个详细交代?”
“听说您姊姊也被绑架了,而且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请问是不是真的?”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劈头向石冰兰丢过来,同时镁光灯和快门声也响成了一片。
门口五、六个警员慌忙跑过来,帮着石冰兰奋力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才挤进了总局大门口。
在整个过程中,石冰兰都神色淡然,除了偶尔说声“谢谢”和“无可奉告”之外,俏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就好像没有听到记者们的问话。
走进警局后,大门关上,总算把喧闹之音都关在了门外。回到办公室坐下,石冰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桌上的报纸,上面又刊登着一张自己的照片;身着警服的俏丽英姿,占据了几乎一半的版面。
击毙孙德富都已经好些天了,媒体对她关注的热度仍是有增无减。电视台、报纸要求采访的电话都快将警局总机打爆了,出门也时常会遇到记者纠缠拦截,令石冰兰烦恼不已。
她并非不喜欢荣誉、以及这种受到万人景仰的骄傲感觉,可是,每当石冰兰一想到这荣誉原本应该属于孟璇的——至少应该由孟璇跟自己分享,现在却被自己一个人独吞、“篡夺”了孟璇的功劳——她就觉得十分别扭,脸上火辣辣的充满羞愧。
所以刚才石冰兰才会以一种近乎冷漠的态度,拒绝了所有记者的采访。
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重新找到线索,尽快抓住变态色魔。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到那时候,她会将所有的功劳都“让”回给孟璇,比如让孟璇亲手逮捕色魔、也获得跟自己一样的最高荣誉,这样子才能略微减轻自己心中的愧疚。
不过,孙德富的死亡,几乎使所有的线索都断得一干二净,要抓住色魔变得更加困难。
石冰兰一点也不相信孙德富所说的,他本人就是变态色魔的口供,更不相信姊姊石香兰和女歌星楚倩已经被卖到了非洲。不过她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得到上级同意后,紧急派人到孙德富所说的那个非洲小国进行调查。
经过各方面的多日努力,调查总算略有进展,虽然并未查到石香兰和楚倩的下落,但是却意外获得了一个名叫索妮娅的美国姑娘的消息。她正是色魔绑架的其中一个女受害者,神经严重失常,被卖到一个土著部落里当公娼后染上了多种性病,上个月刚不治身亡。据做成这笔买卖的中间人确认,将索妮娅运来贩卖的正是孙德富的手下。
这一消息似乎间接证实了石香兰和楚倩的确有可能也被卖到了非洲。只可惜,F市警方不可能跑到非洲进行公开的传讯和搜查,只能继续委托当地的华人探询消息:在那犯罪率居高不下、几乎是无法无天的小国里,这个工作的难度可想而知,恐怕短期内谁也不能百分百肯定,孙德富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另一方面,F市温泉疗养院昨天传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经过专家的精心治疗会诊,林素真的身体不仅逐渐康复,还奇迹般的恢复了神智!她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是民意代表、前副市长萧川的妻子,而不是什么“真奴”。
然而,林素真在恢复记忆的同时,却把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给忘了。她最后保持的清晰记忆,是自己准备了巨额赎金想要赎回女儿,这之后一直到昨天发生过什么事,在她脑里却变成了空白。她甚至根本不记得自己曾被色魔绑架,并惨遭强暴了。
精神科医生对此的解释是,在曾失忆的患者中,这种现象是屡见不鲜。虽然患者恢复了过往的记忆,但是对于失忆期间发生的事却又记不起来,大概是因为那期间遭受了一些太过恐怖或太过悲痛欲绝的打击,致使大脑启动自我保护的潜意识,将之永远的封闭起来。
这就使得警方企图从林素真嘴里打听出更多线索的希望也泡了汤。不过,警员们并没有气馁,因为这种局部性的失忆是暂时的,只要妥善加以治疗、休养,相信总有一天会全部想起来的。
石冰兰正在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抬头一看,只见王宇满脸悲愤的冲了进来。
“队长,小璇她……她……”
王宇哽咽着嗓音,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璇怎么样了?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色魔昨晚闯进小璇家里,又再一次强暴了她!”
石冰兰霍然而起,清亮的眸子里喷出怒火,一拳砸在办公桌上,然后大步奔了出去。
※ ※ ※
四十分钟后,在孟璇家里,石冰兰和王宇分别坐在床铺两侧,听孟璇讲完整个经过。
“……我想我只能先假意答应他,设法稳住他再说,不然他会杀了我的!”孟璇轻轻抽泣着,苹果脸上都是泪痕。“为了把谎话说的逼真,我还编造了那三个合作的条件,看起来他应该是相信我了……之后他又折腾了我很久,直到下半夜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唉,那你当时就应该赶紧打电话给我呀,为什么一直拖到现在?”
王宇的语气略带埋怨,但更多的是怜惜和痛苦,血红的双眼几乎要爆裂了开来。
“因为我不能确定那恶魔是不是真的走了,还是只是在试探我!”孟璇垂下头道。“我担心当我打完电话后,他会突然从哪里又冒出来,带着一脸揭穿了我的奸笑,对我痛下毒手!”
石冰兰沉静的道:“小璇顾虑的有道理。色魔敢公然闯入室内施暴,说明他对小璇暗中监视已久,对这里的所有情况了若指掌……阿宇,你昨晚怎么能抛下小璇一个人呢?就算你要走,也应该另外派人来这里保护才对!”
王宇面红耳赤,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懊恼的说不出话来。
孟璇淡淡道:“这不能怪阿宇,是我不愿意拖累同事们来保护我。而且这也算因祸得福吧,虽然我受到了一些羞辱,但是我想,我拖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求援,色魔应该已经比较相信我了!只要能好好利用这一点,我们就能设下圈套抓住他!”
王宇失声道:“小璇,难道你……你打算跟色魔虚与委蛇的周旋下去?”
“是的。所以我刚才在电话里反覆叮嘱,要你暂时别把这事告诉其他同事,就和队长两个人悄悄的过来,并且还带上了鲜花和水果。这样子他就算仍在外面监视,我也可以解释说,你们只是正好在这个时间过来看望我而已。”
王宇面色古怪,用一种不认识的目光望着孟璇。她从前是个大剌剌、办事有点粗枝大叶的外向型女孩,想不到现在也学会了用心计,思虑更是比过去周详多了。
“小璇,色魔是个非常狡猾的人,你这一手未必就能骗过他。再说你的伤还没好,不应该再承受这么大的危险……”
石冰兰正想劝说孟璇,但却被孟璇斩钉截铁的打断了。
“队长,我已经决定了,请不要阻拦我!我愿意冒这个险,您至少应该让我试试,不然我会抱憾终身的!”
石冰兰听到“您”字,心中一阵难受。虽然孟璇刚才一再表示,她对击毙孙德富的荣誉归属于谁丝毫不在乎,但是从“石姐”到“队长”再到“您”,从这越来越客气的称呼可以看出,她对自己的感情已越来越疏远了。
“好吧,小璇,我答应你!”
石冰兰一咬嘴唇,只能同意了。她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已经耽误了孟璇一次立功机会,要是现在再阻止孟璇行动,说不定会造成更大的误会。
“不过,你一定要小心又小心。除非色魔真的已经毫无保留的信任你,否则千万千要采取任何行动……”
“放心吧,队长。我只是想保持着我这条线索,不让色魔跑了,至于什么时候行动、该如何行动,我都完全听从上级的安排!”
石冰兰双眸闪过欣慰之色。不管怎样,孟璇的确是成熟、稳重了许多,只要再增加些经验和阅历,假以时日成就绝不会在自己之下。
这时王宇已取出了简单的检测工具,想要从卧室里搜集色魔的指纹、精液和毛发,但孟璇却摇头告诉王宇说,色魔临走时特意花了好几个钟头的时间,将整间卧室都打扫了一遍,然后还把她抱到浴室洗了个澡,清理掉所有犯罪的痕迹。
“这么说来,色魔走的时候确实很不信任你,唯恐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王宇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大略搜索了一下整间房,忙了好一会儿,果真是一无所获。
石冰兰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色魔要你跟他合作,他有没有具体给你分配任务呢?”
“有,他要我帮他打听警局的内幕消息,不断把这案子的破案进展、以及跟你本人有关的任何事都探听清楚,等他打电话来时汇报给他!”
“喔,原来如此,色魔是要你做他的线人!”石冰兰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设下圈套让他自己上钩!”
三人商议了一阵后,石冰兰就起身离开了孟璇家,而王宇则继续留下陪伴孟璇,直到晚上才走。
石冰兰返回刑警总局后,马上召集专案组成员开会,向李天明等人报告了此事。专案组当即派出了两名精锐便衣,伪装成出来找工作的大学生,在孟璇家附近租了个房间住下,轮流用望远镜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的监视着动静。
接下来的十多天,除了王宇经常来看望孟璇外,刑警总局的其余同事谁都没有登门过。表面看来一切都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专案组期望,假如色魔再次来找孟璇,进门时不管他再如何警觉观察,绝对感觉不到半点危险的气息,这样才有可能将其瓮中捉鳖。
然而,色魔的狡猾和谨慎显然还在他们估计之上,再不然就是他已打定主意,只透过孟璇来刺探警方的内幕,而不打算再蹂躏孟璇了,所以这之后半个月都再没有露面。
不过,他的电话倒是几乎每晚都会打来,显然他也急于了解警方的底牌。
孟璇遵照石冰兰的指示,透露了不少似是而非的假情报。一方面她如实告诉色魔,专案组并不相信孙德富临死前的鬼话,仍在全力调查色魔的真正身份;另一方面,对于调查的具体进展,则是能瞒就瞒,或者故意说的跟真相相反。
至于色魔究竟是否相信孟璇的这些话,暂时就不得而知了;每次孟璇说完之后电话那头都只是传来一声淡淡的“嗯”,就没有下文了。
倒是色魔对石冰兰个人的兴趣,反而更加大了。每次他都要求孟璇详细打听石冰兰的一举一动,甚至还问到了石冰兰是否仍在寻找她母亲瞿卫红的遗体。
尽管色魔的语气是轻描淡写,但问的次数一多,还是很快引起了石冰兰的注意。
——为什么色魔会这么关心母亲的遗体呢?按理说,母亲和孙德富之间的恩怨,已经是上一辈的事了,跟色魔本人毫无关系。自己就算找到了母亲遗体,也不可能凭此抓住色魔的。
难道,母亲的遗体上,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石冰兰满腹疑窦。她的确一直在寻找母亲遗体的下落,孙德富生前的部下、远亲和朋友等人,她几乎全都认真查询过了。而孙德富在各地买下的别墅、房屋和掌控的企业、工厂等,她更是一个都没放过,全部亲自进行了搜查,但却没有发现半点跟母亲遗体有关的线索。
究竟孙德富将母亲的遗体藏到哪里去了呢?
石冰兰本能的感觉到,色魔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才会如此热衷于打听母亲的遗体,只是暂时无法猜到这个目的是什么罢了。
不过她突然灵机一动,心想不妨先用假消息试探一下色魔,看看他有什么反应,或许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于是,当色魔再次打来电话时,孟璇按照石冰兰的嘱咐,撒谎说因为毫无头绪,石冰兰已灰心了,认为母亲的遗体很可能早已被孙德富销毁,因此已放弃寻找。
这消息大概令色魔十分兴奋,电话里传来了他一声情不自禁的“太好了”,随即就挂断了。
这一反应令石冰兰双眼发亮,隐约猜到了真相——母亲的遗体十之八九是落在色魔的手里!而且必定存在着某一条线索,可以使警方找到遗体,所以当色魔听说自己放弃寻找时,才会显得那么高兴。
假如能找到那条线索,说不定整个案情会有惊人的进展。而母亲生前既然跟孙德富有那么多恩怨纠缠,那么这条线索应该还是跟孙德富有所关连!
石冰兰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已经死亡的孙德富。她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情况,那就是孙德富死后,她几乎调查了跟孙德富有关的一切,但却没有理会尸体下葬的事宜。
当时领取走孙德富尸体的,是一位名叫亨利的美国律师,是遵照孙德富的遗嘱来替他办理身后事,本身没有可疑之处,所以警方也就没有再关注这件事。
但现在回想起来,这里面说不定已造成了疏忽!
石冰兰越想越是不安,当即派出警员老田,追查起孙德富尸体被领走后的情况!
两天后,老田回报,孙德富的尸体已被送回了他的老家、距离尹市不远的孙家村。虽然按照国家规定,罪犯死后禁止土葬。但孙德富被击毙前尚未移交法院正式审判,再加上当地的那些远亲大都是法盲,竟然就将他安葬在他生前就修建好的一个豪华墓地里。
“豪华墓地?怎么个豪华?占地有多大?”
石冰兰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声追问起来。
老田回答说,占地至少有三十多坪,就好像一个小型的住宅,陪葬的各类物品一应俱全,也是在孙德富生前就准备好了的,保守估计总价值也有数百万元。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石冰兰想了想,又问:“把尸体送去安葬的,是那个美国律师亨利吗?”
“是的。当时有不少村民亲眼目睹了整个安葬过程。说起来也真好笑,孙德富的尸体居然是先被制作成了标本,装在一个盛满药液的巨大容器里,然后才运到墓里去的。大概他也像埃及那些法老一样,希望自己的尸身永远不朽吧,哈哈……”
老田随口说笑了起来,但是才笑了两声就顿住了,因为他惊讶的发现,石冰兰双颊绯红,呼吸也仿佛有些急促了,神色明显不太对劲。
“队长,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老田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打发走部下后,石冰兰紧咬着嘴唇,丰满无比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显得又是激动、又是愤怒。
标本!又是标本!
多年前孙德富就把母亲的遗体制作成标本,现在又利用遗嘱,把他自己的尸身也制作成标本。他真正目的是想干啥,已经昭然若揭了!
——这疯狂的老头,他要母亲的遗体来陪葬!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陪葬,那绝对是一种极其变态、骇人听闻的陪葬方式,所以才会需要事先制作成标本。
石冰兰几乎有种作呕的感觉,心中的愤慨也更强烈,同时她的头脑也更加清晰了,马上想通了另外一件事情——那美国律师并不懂前因后果,只是单纯执行孙德富的遗嘱,将他制作成标本并送入墓中就完事了。而母亲瞿卫红的遗体,必然是由色魔本人日后寻找机会,悄悄送进去与孙德富合葬。所以色魔才会生怕自己一直追查母亲遗体的下落,不断要孟璇打听情况。
没错,一定是这样……
而自己前两天刚透过孟璇给出了假消息,如果色魔果然上当中计的话,那他现在应该已经放心、大胆的将母亲遗体送入墓中了。
想到这里,石冰兰的心咚咚跳了起来,激动的几乎坐立不安。
她决定立刻亲自赶往孙家村,到墓地里去一查究竟!母亲生前所受的羞辱已经够多了,她绝不能让母亲死后再继续被孙德富羞辱下去,那样九泉之下的母亲将永远无法瞑目安息!
※ ※ ※
孙家村距离F市有两百多公里的距离,开车差不多要三个小时。
当天下午五点多,一辆小轿车载着石冰兰、王宇和老田三人,飞驰进了孙家村。
他们特意不坐警车,也不惊动当地警方,静悄悄的向孙德富的墓地驶去。
他们之所以如此低调,是生怕跟当地村民发生冲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他们现在是要去搜查孙德富的坟墓,而在当地村民纯朴的观念里,人死为大,就算他生前再怎么十恶不赦,也应该得到充分尊重,绝不允许外人冲撞墓地惊扰遗体。
何况,孙德富虽然恶行累累,但对自己家乡却贡献极大;多年来慷慨捐资搭桥铺路、兴办学校,做了许多慈善事业,深得村民们的崇敬爱戴。听说他被F市警方击毙,全村人都悲痛了很久,还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之前老田进村调查时,处处都感觉得到村民们的深深敌意,搞得很是狼狈。仅是调查就已经如此了,更不敢想像假如公开搜查孙墓,村民们会被激怒到何等的程度。
更重要的是,石冰兰并没有证据能证明母亲的遗体就一定在孙墓里,因此这次来并没有获得搜查令,可谓是“名不正、言不顺”,不可能单凭警察的身份就堂而皇之的强行进入孙墓……这些原因都决定了这次到孙家村来,第一必须悄无声息、尽量不被太多村民知晓;第二则是软语恳求看守孙墓的人,争取让他偷偷行个方便,绝不能持强硬来。
“看守孙墓的是孙德富的一个远房堂弟,叫孙德贵。”老田一边开车,一边介绍道。“我上次见过他,态度还算不错。不过这人极其好赌,家产都败光了,手头十分缺钱。最多我们给他一点好处,应该就可以‘说服’他了……”
石冰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自从车子开进孙家村后,她表面上平静如水,但其实心跳一直很快,仿佛有种深沉的悲哀和隐约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笼罩住她。
是因为就要亲眼目睹到母亲的遗体吗?还是因为直觉告诉自己,与色魔的决战已经迫在眉睫?
石冰兰不能回答自己。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配枪,然后默默的深呼吸了几下,竭力令自己不去想太多,以便尽快恢复完全的冷静和沉着。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孙家村最偏僻的山坳边。这里几乎荒无人烟,只有一间破败的砖房伫立眼前。
房主孙德贵是个面色黝黑、满嘴黄牙的老头,看上去比孙德富更加苍老。他闷闷的抽着旱烟袋,听石冰兰三人说明来意后,先是面露为难之色,但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真是搞不懂啊,一个墓地而已,有啥好看的?”只听见孙德贵小声的嘀咕道。“怎么这么多人都想偷偷进去,难道里面真有什么金银珠宝陪葬不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石冰兰心中一凛,问道:“除了我们,最近还有谁偷偷进过您堂哥的墓吗?”
“有啊,是个小伙子,说是我堂哥生前的好友,要送一件自制的艺术品到墓里去做纪念。”孙德贵唠唠叨叨的道。“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结果一看,不过就是个装着光屁股女人雕像的玻璃箱而已,尺寸既大,份量又沉,是我拼了老命才帮他一起搬进墓里去的……”
三人一听都耸然动容。石冰兰更是双颊泛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忙继续追闻当时的情况。但孙德贵显然所知有限,只记得那“小伙子”戴着口罩和墨镜,声音很沙哑,说话不多,从头到尾都没透露过身份姓名;将“艺术品”送进孙墓,支付报酬后就匆匆离去了。
尽管如此,石冰兰还是凭着职业本能确信,此人必然就是色魔,而他送到墓里的艺术品并不是什么“雕像”,而是自己生母被制成标本的遗体!
想到这里,石冰兰迫不及待的提出要孙德贵立即带路进入墓地。孙德贵却不疾不徐,先抽完了一整袋旱烟,回到内室换了身干净衣服,又收拾了一个大箩筐,这才挑着扁担出发了。
由于孙墓是修建在山腰的一处风水宝地上,车子开不上去,加上天已黑了,崎岖的山路很不好走,四个人靠着打火机照明,小心翼翼的迈动着脚步。
幸好距离并不算远,大约走了数百公尺就到了。那是个用大理石打造的豪华坟墓,长宽高各有十多公尺,就像个小型的别墅,墓门前还雕刻着两尊门神像,前面居然摆放着不少花圈、供品,大概都是当地村民“孝敬”的。
孙德贵走到墓前,放下扁担,从箩筐里取出个小香案,点起蜡烛,又斟了几杯酒洒在墓前,然后像个巫婆似的,一边缓慢的手舞足蹈一边念念有词,模样滑稽极了。
王宇好奇的问他这是在做什么。孙德贵回答说,开启墓地会惊扰死者,他要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先进行一个安抚死者灵魂的祭奠仪式,将礼数做足,以免将来折损阳寿。
因此三人只得耐心的等下去。这仪式实在又臭又长,足足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结束的迹象。
王宇低声骂了句“岂有此理”,感到肚子已饿得咕噜叫。他正打算先返回刚才停车的地方,从车里拿点干粮清水上来,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王宇按下接听键,对答了一阵后露出狂喜之色,奔回石冰兰身边兴奋的说道:“队长,是小璇打来的!好消息,色魔已经成功的上钩啦……”
“什么?上了什么钩?”
石冰兰有些愕然!老田更是莫名其妙。
王宇忙对二人解释起来。原来刚才孟璇在家接到了色魔的电话,交谈的过程中,色魔似乎心情很好,不断出言挑逗孟璇。于是孟璇将计就计的与之周旋,假装被“原罪”的药效折磨到濒临崩溃了,又是哀恳又是用激将计,要求色魔再次登门到家里来满足一下她。色魔显然已十分信任孟璇,竟爽快的一口答应下来,嘿嘿淫笑着约好了时间,说是要在十一点左右给孟璇“一个惊喜”。
这消息带来的震撼比刚才更大。要知道这些天来,警方一直处心积虑的设法想要利用孟璇这个“诱饵”将色魔钓出来。但色魔的警觉心很高,始终没有上当。今晚他大概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同意要来找孟璇。这无疑是警方将其缉拿归案的最好机会!
当然,色魔的狡猾和谨慎不可低估,登门之前一定会再三观察、试探,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逃之天天。但不管怎样,这毕竟是个难得的良机!
“局里已经在紧急开会、调派人手了。我们检查完坟墓后马上开车赶回去,正好来得及捉住色魔!”
王宇兴奋的挥着拳头,说罢奔到仍在念念有词的孙德贵身边,用命令的语气要他立即打开墓门,以免耽误了时间。
但孙德贵却是个死脑筋,大声抗辩说对死人不敬是会遭到报应的,所以怎么样都不肯从命,非要将他那套繁琐的仪式执行完不可。
王宇急得额头暴出青筋,双方几乎要脸红脖子粗的吵了起来,最后还是石冰兰制止这场争端。
“算了,阿宇。别让孙老伯为难了,咱们先回去抓人,等明晚有时间,再来这里也是一样的!”“是啊是啊,你们可以明天再来嘛,这坟墓又不会跑掉!”孙德贵感激的对石冰兰打躬作揖,又拍着胸脯道。“最好是白天来,到时候我打开墓门,你们爱在里面看多久都行!”
石冰兰点点头,对他道了谢,带着两个部下,快步离开了孙墓。
老田对此自然毫无异议,毕竟目前擒拿色魔才是第一要务,其余的不妨暂时放在一边。王宇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比老田更加清楚,孙墓中的遗体对石冰兰是何等重要,因此更加佩服这位女上司能如此迅速的冷静下来,理智的做出抉择。
不料还没走出多远,石冰兰突然停下脚步,对王宇和老田道:“你们俩自己开车回去吧,我还是想留在这里,尽快搞清楚一些问题!”
王宇和老田相顾愕然。
“队长,那我跟你一起留下!”
王宇脱口而出。虽然他不懂为何石冰兰会突然来了个大转变,但他还是马上也强迫自己转变过来。
“不,阿宇,你必须赶紧回去,小璇现在需要你!”石冰兰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虽然小璇很坚强,又有同事们保护她,但你是她的恋人,她现在一定潜意识里渴望你能在关键时刻待在她身边。你要是不回去,也许她的情绪会受到些许影响,被色魔发现破绽就危险了!”
对此,王宇说不出话来了。
旁边的老田紧接着开了口,不过他却是劝石冰兰一起返回F市,以便指挥抓捕色魔。
石冰兰仍是摇头拒绝了,淡淡道:“有李天明和专案组同僚们坐镇也是一样的,这种张网以待的场面他们比我更有经验,一定会指挥得比我更出色的!”
两人见说服不了她,都感到无奈,同时心里确实又牵挂着抓捕色魔的任务,最后在石冰兰半强制的命令下,只得敬礼服从了。
“队长,你……你一切要小心!”
王宇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最后叮嘱了石冰兰一句。假如不是有老田在身边的话,他真想违抗命令偷偷逗留在附近,可是看到石冰兰那清澈却严厉的眼神,他就不敢乱来,只能乖乖跟着老田离去了。
片刻后,两人已回到车里。在引擎轰鸣声中,小车飞快的驶了出去。
王宇从车窗玻璃向后望去,也不知是否错觉,藉着闪烁的星光,他似乎隐约望见了心目中女神那完美的身影,正远远的俏立在山坳的一个转角处,也在默默的眺望着自己。
突然,一大片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星光,那身影顿时被漆黑彻底吞没了!
王宇一惊,心中猛然泛起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不幸的悲剧即将发生!然而仔细想想,这种预感似乎又很荒谬。现在面临最大危险的,明明是正被色魔虎视眈眈的小璇,而队长虽然一个人独处在这荒山野地里,但凭她的身手本领,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能威胁到她,其实反倒比去追捕色魔更加安全。
“是我太多虑了吧!”
王宇无声的苦笑了一下,努力收回思绪,掏出手机开始拨打专案组同事的电话,准备在路上听从调遣、做好捉拿色魔的全部准备……
※ ※ ※
听到小车的引擎声远去了,石冰兰才转过身来,重新悄悄走向孙墓。
她之所以不肯现在就回F市,绝不是因私废公,将寻找母亲的遗体看得比抓到色魔更重要。事实上,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痛恨色魔,更渴望能早日将其捉拿归案,将深陷魔窟的姐姐拯救出来。不过,和过去相比,石冰兰在心态上已更加成熟了。尽管色魔与她有着诸多新仇旧恨,她却并不强求非要“亲手”抓住这穷凶极恶的罪犯!
只要色魔最终能伏法,由谁将其抓获,不都是一样吗?
甚至,在石冰兰心里,还隐隐盼望由警局的其他同事——比如孟璇或者王宇——来获得“亲手”逮捕色魔的殊荣。因为她在潜意识里仍觉得,击毙孙德富的功劳是被自己不光彩的独吞,最好能有机会“偿还”出去,这样良心上才能得到些许安慰。
假如色魔这次又是在她的指挥下落网,那么,就算整个警局的同事都获得了上级的集体荣誉奖,但是恐怕媒体和市民们也只会把焦点集中在她一人身上,令她的名声更加响亮,同时也会更加“高处不胜寒”吧!
不过,这还并不是石冰兰拒绝返回F市的最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她突然对眼前的形势产生了一丝怀疑。
——为什么色魔打电话给孟璇时,将登门的时间定在今晚的十一点?这个时间刚好足够他们从孙家村返回F市,可谓不早也不晚,这种安排会不会太巧了一些?
——假如时间定的太早,不足以及时返回孙家村,或者时间定的太晚,有充足的余暇赶路返回的话,那么自己和王宇、老田此刻都会留在这里,耐心等待孙德贵打开墓门了。
——难道说,色魔故意把时间定在“十一点”,目的是为了……
石冰兰心念电转,脚下无声而迅速的移动着,三、两步就潜回到孙墓前。她藉着夜色的掩护,从一颗大树后悄悄探头张望,只见孙德贵正从箩筐里翻出一台手机,眯着眼睛吃力的按着号码,正准备打电话。
石冰兰不及多想,飞步跃出,一把擒住了孙德贵的手腕。
孙德贵“啊”的惊呼一声,抬头看见石冰兰去而复回,顿时面如土色,结结巴巴的叫道:“你……你……你怎么还没走?”
石冰兰不答,沉声道:“你要打电话给谁?”
“没……没给谁……”孙德贵张皇失措的道,“啊,不……是给我在外地的儿子……”
石冰兰冷笑一声,劈手夺过了手机,一检查,那上面调出的赫然是一组熟悉的号码!那正是色魔平常打给孟璇的手机号码!警方已经用技术手段暗中追踪这个号码许久了,可是色魔每次通话时都是在不断移动的交通工具上,通话时间又都很短,因此至今也未能凭此抓住他。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认识那位‘小伙子’,他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吗?为什么现在又打电话给他?”
石冰兰声色俱厉,双眸明亮、凛然生威,仿佛能直接看穿人的内心深处!
孙德贵兀自嘴硬:“那又怎样?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一早就告诉过你了,这人是警方通缉的要犯!”石冰兰怒斥道,“你包庇他就是同谋,要抓起来判刑的!你懂不懂?”
孙德贵这才软了下来,哭丧着脸“扑通”一声坐倒在地,爬不起身来了。
石冰兰脸寒如冰,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调出该号码的通话记录。只见最近一个通话时间显示是六点半,那正是孙德贵要带三人到孙墓之前的时刻!当时孙德贵曾藉口换衣服,自己到内室停留了片刻,原来竟是在偷偷跟色魔联络,报告石冰兰三人找上门的消息。
“你自己选择吧,是想主动交代、将功赎罪,还是跟我回警局受审?”
孙德贵吓得连连磕头,不等石冰兰再喝问,就主动把一切都招供了。
原来他之前所说的只是部分事实,隐瞒了如下真相!那“小伙子”临走前给了孙德贵一大笔钱和这个手机,要他随时留意,若有警方的人找来要求查看孙墓,实在无法拒绝时,就偷偷用手机打电话报讯。
“……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绝对不敢再骗您了!”孙德贵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抽泣道,“那小伙子只说我若照办了,以后还会给我重赏,其余的什么都没告诉我……”
石冰兰反覆查问了细节,确定他这次并没有说谎后,又问道:“你六点半不是已经打过电话了吗,为什么现在又打第二次?”
“因为第一次打电话时,那小伙子叮嘱我,要我尽量拖延打开墓门的时间。他说你们很有可能中途突然改变主意,匆忙返回F市去……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就赶紧通知他……”
石冰兰暗暗吃惊。自己刚才确实差一点就跟王宇、老田一起离开了,色魔居然能预料的这么准确,仿佛能未卜先知一般,实在令人骇异。
她沉思片刻,将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然后塞回孙德贵手中,神色严厉的交代了几句话。
孙德贵如鸡啄米般不断点头,乖乖的再次拨通了色魔的号码。
“喂,情况如何了?”
手机里传来的果然是那熟悉的嘶哑、邪恶嗓音。
孙德贵按照石冰兰的吩咐,战战兢兢的开始撒谎,说石冰兰三人并未返回F市,而是已经进入了孙墓,现在他是一个人留在外面,趁没人注意时偷偷打电话来的。
“真的吗?三个人都没返回F市?”色魔的声音显得颇为诧异,停顿了一下又问道,“那……他们有没有谁接过电话,或者比较紧张的在一起商量问题?”
孙德贯望向石冰兰,见她摇头示意,忙应道:“都没有!他们就是……不断催促我快点开墓门,然后就进去了……”
“很好,非常好!”
色魔显然十分开心,发出了一阵愉快的笑声,竟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推断出错,最终也没能阻止石冰兰找到生母遗体。
孙德贵诧异的张大嘴,喃喃嘀咕道:“可是我六点半打电话给你时,你明明说很糟糕的……”
“是啊,警察终于还是找来了,这件事的确很糟糕!但是,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的,我由此却证实了我自己并没有被出卖!哈哈……好啦,说给你听你也不懂的!总之你做的很好,我过几天会把报酬支付给你的。等我的电话吧,就这样!”
电话挂断了。孙德贵呆呆的不明所以,一脸迷惘之色。
石冰兰却是恍然大悟,猜到了色魔的全部用意!色魔将母亲的遗体迁入孙墓,达成“陪葬”的效果后,对他来说就已经完成了对孙德富的承诺,并不关心日后是否会被警方发觉。而他之所以要孙德贵报告警方动向,其实还是为了他本人的阴谋!
因此,色魔刚才打电话给孟璇表示要上门亲热,其真正的目的是在试探孟璇是否可靠。他想必是这么推测的:假如孟璇是假意臣服,那么她必然会立刻通知石冰兰和王宇,后二者肯定会马上赶回F市部署缉拿行动;反之,假如石冰兰和王宇毫无异状,仍是停留在孙家村里,那就表明孟璇没有惊动任何外人,的确是一心一意的与他合作。
所以色魔才会高兴的说“我并没有被出卖”!现在,他一定已顾虑全消,将曾放心、大胆的去找孟璇了!
——这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今晚迎接色魔你的,将不是你自以为征服了的“性奴”,而是恢复坚强的小璇和代表正义的恢恢法网!
石冰兰想到这里时无比振奋,忙用手机拨通了王宇的号码,将刚才的全部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王宇也是又惊又喜,雀跃的说这是色魔气数已尽,看来今晚必定能将之一举擒获!
石冰兰叮嘱他不可轻敌,又分别打了电话给李天明和专案组的另几位同事,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了,才如释重负的挂断手机。
她相信,这些同事必然会做足准备,不负所望的抓住色魔的。自己只要在这里等待好消息就行了。
当然,在等待的同时,还有一件对她来说更重要、更震动心灵的事要做。那就是——终于要亲眼目睹到母亲的遗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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