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羽一晚上都睡得非常不好,早上刚到六点就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他看了看窗外的天气,已经不下雪了,天色灰蒙蒙的看着非常阴郁。一晃神的功夫刚才的梦严羽就忘了大半,只记得梦里面程晓瑜似乎一直在叫他。
严羽心神不安的起床穿衣服洗脸,勉强等到跟爸妈吃完早饭,他说了句公司有事就出门了。赶到上班的高峰期路上又开始堵车,严羽烦的直敲方向盘。虽然还不确定,但他总觉得程晓瑜是怀孕了,如果没有,他想他会挺失望的。严羽再骗自己也知道他和程晓瑜之间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了,但是如果有了孩子,他们这辈子必然再不会分开。
严羽好不容易把车开到公寓楼下,电梯也懒得等,三步并作两步直接上楼用钥匙开了门,屋里安安静静的,严羽换了拖鞋推开卧室的门,床上没有人,只有平平整整的床单,严羽的心就跳了一下,又喊着程晓瑜的名字进到洗手间、厨房、书房看了一遍,都没有人。严羽跟自己说程晓瑜可能出去吃早饭了,虽然他明知道那个懒丫头从来不出去吃早饭。他昨天晚上摔在地上的手机还躺在原地,严羽捡起来安上电池按了开机键,幸好还能开机。严羽拨通电话,程晓瑜那边关机。严羽就有点慌了,昨天她明明答应自己会等他一起去医院,程晓瑜并不是那种会随意背弃承诺的人,如果她不愿意做的事她根本就不会答应。难道她,难道她……严羽拿着手机又拨了过去,当然还是关机。严羽攥着手机在客厅来回绕了几个圈,然後打开电话簿翻到一个名字“楚辰”,为了以防万一他存了楚辰的电话号码,但是从没打过。严羽把电话拨过去,楚辰的电话也关机。
严羽坐在沙发上不自觉的咬住自己握成拳头的指节,犹豫了几秒锺,出门上车往榕城一院开去。程晓瑜,如果你真背着我去堕胎,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严羽到了一院的妇科部喊着程晓瑜的名字一通乱找,几乎没被护士拿着拖布轰出去,他说他只想知道从昨晚到现在来看诊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叫程晓瑜的人,可是没人肯帮他查,说不能随便透漏病人隐私。严羽无法,只得打电话给方菲让她帮忙,方菲来了,毕竟都是一个医院的医生,方菲跟人家解释了几句,护士就帮他们查了昨晚到现在的病诊记录,里面没有程晓瑜的名字。
方菲跟人家道了谢,把严羽拉到一边,“你和程晓瑜……怎麽了?”
严羽却根本不回答她的话,只说了句,“我去别的医院找。”然後转身就跑了。
严羽去了榕城二院,仍就是没找到,仍就是不同意帮他查病诊记录。严羽只要一想到程晓瑜现在可能正躺在某家医院的手术台上准备拿掉他的孩子,就急的脑袋直发懵,死活要进人流手术病房看程晓瑜在不在里面,最後直接被保安架了出去。严羽知道这样不是办法,勉强稳下心神打电话找医院里的熟人托关系挨家医院去问,可榕城大大小小的医院有几十家,还不算那些小诊所,找起来哪那麽容易。严羽一时半会儿也得不着消息,就开着车挨家医院去看,他喊着程晓瑜的名字在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里不停地寻找,他面前走来走去的医生护士患者都像一个个虚幻许多影子,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在说些什麽。如果程晓瑜真去堕胎,到现在肯定已经结束了。严羽拒绝想这种可能性,心中一片荒凉的一间间医院的找,护士不让他进去他就在每个房间门口喊程晓瑜的名字,程晓瑜,程晓瑜,你究竟在哪里?你在这种时候消失不见,你对我怎麽就那麽狠。
程晓瑜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药水滴滴答答的缓缓渗入她的静脉之中。她很累,但却睡不着,她也不想睡,睡着了一定会做噩梦。楚辰走了,说两三个小时以後回来,现在过了几个小时了?她不知道。
後来楚辰回来了,进了病房先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後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说,“晓瑜,还疼吗?”
程晓瑜摇了摇头。
楚辰说,“你现在心情这麽糟,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但事情比较急,所以晓瑜你要听我说。你知道,贝明城已经死了,这边的公安应该很快会查到,可能要拘捕我……”
程晓瑜一听这话就有些激动,“可你是为了救我!要抓让他们抓我!”
楚辰伸出手指压在程晓瑜唇上,“别急,听我说完。贝明城在榕城黑道是个狠角色,事情没那麽容易平。我跟我家老爷子已经说过了,他说现在已经叫人乘中午的飞机过来接我,就算这案子要判我人也得回青城,不然有什麽变故他照拂不到,再说,贝明城那些手下也不得不防。晓瑜,和我一起回去吧,你留在这里也不安全。”
程晓瑜垂目不语,好半天才缓缓点了点头,一滴晶莹的泪珠又从眼角滚落下来。
楚辰擦掉她脸颊上的泪水,“晓瑜,离开这里,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会坐牢吗?”
“贝明城走私贩毒什麽坏事儿都干,按法律他都够死多少回了,我家老爷子也不会让我去坐牢,你放心。”
程晓瑜听了这话心下稍安,可一想到昨晚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一想到严羽,她的眼泪就跟断线珠子一样怎麽停也停不住,她转身把脸埋在枕头上嘤嘤哭了起来。楚辰看她这样只觉心都要碎了,他扶着程晓瑜坐起来把她搂在自己怀里,抚着她的後背一遍遍地说小兔,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
程晓瑜的心里好像破了个大洞那麽难受,她搂住楚辰的脖子渐渐嚎啕大哭起来。她哭着哭着却恍惚隔着门上的玻璃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人,程晓瑜揉了揉眼睛,是严羽,隔着玻璃恶狠狠地瞪着她。
严羽进门一把推开楚辰,盯着程晓瑜说,“孩子呢?”
程晓瑜脸色苍白的看着严羽说不出话来。
严羽抓着程晓瑜的肩膀用力推搡了几下,“我问你,孩子呢?”
楚辰推开严羽把程晓瑜护在自己身後,“你别碰她!”
严羽上前一把揪住楚辰的衣领,“你这个狗杂种,我真该一刀杀了你!”
楚辰最容不得别人骂他狗杂种,眼看着两人又要揪打在一起,程晓瑜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严羽,孩子我已经打掉了。”
严羽动作一滞,推开楚辰转身看着程晓瑜,“你骗我!”
程晓瑜说,“楚辰,你先出去一下,让我把话和他说清楚。”
楚辰没动,“我怕他会伤害你。”
程晓瑜说,“不会的。你出去吧,你在这儿我和他怎麽说得清楚,别担心,只是说几句话而已。”
楚辰走了,屋里只剩下严羽和程晓瑜两个人。
严羽咬着牙说,“你在骗我是不是?你想离开我所以故意骗我是不是?你是不是没怀孕?或者你怀孕了但是没打胎,或者……”严羽说不下去了,哪还有其他可能,第三个或者就只能是你怀孕了也打胎了。
程晓瑜擦着眼泪把床头的一张收费单据递给严羽,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病患姓名:程晓瑜,无痛微管人流费用:540元。
严羽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双手开始颤抖,他怒不可遏的把那张纸团成一团撕成碎片,“程晓瑜,你明明答应过我,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程晓瑜挂满泪水的脸上扬起一个惨淡的笑容,“答应你又怎麽样?严羽,从以前到现在,我骗过你的次数还少吗,我的话你为什麽要相信?”
严羽气得扬起巴掌就要打她,程晓瑜闭上眼睛,严羽看着她那张憔悴到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小脸,那一巴掌竟是打不下去。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疼,没有人知道。严羽缓缓放下手,“你不就是想和我分手吗?为了分手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你的心真狠。”
程晓瑜硬下心肠说,“有了孩子,我们就再也牵扯不清了。”
严羽咬着牙点了点头,“对,你说的很对。程晓瑜,这一次我再不会原谅你,如你所愿,我们分手。”
两个人相对凝视,严羽只觉眼里的泪几乎就要滴出来了,对这个女人他用了多少心,最後却是这样的结局。严羽一语不发的转身走出了病房。
听着严羽皮鞋的声响渐走渐远,程晓瑜哭倒在了病床上。严羽,对不起,我这样骗你。但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不管是我的背叛,你父母对我的厌弃,还是我那颗连自己都看不清楚的心,这一切都注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我的犹豫不决已经让你受了太多罪,不如这次你彻底死心,以後开始新的生活。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楚辰问她想吃什麽,程晓瑜摇了摇头,她哪里还想吃什麽,她简直想去死。
楚辰也没再多劝她,“如果不吃咱们现在就走吧,老爷子派的人已经到了。”
楚辰把东西简单收拾好,程晓瑜把病号服脱下来,换上楚辰新买的衣服。她下床刚走了一步,就觉得下体一阵撕扯的疼痛。楚辰看她的脸色知道她还是很疼,就直接把她抱到楼下送进车里。是辆挺大的商务车,除了她和楚辰还另外坐了五个人,那几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是警惕性很高的看着车外。
程晓瑜靠在楚辰怀里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场景,心想她就要离开榕城了,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回来了。
程晓瑜沈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楚辰,我要回公寓一趟,我的证件都在那里。”
商务车停到了公寓楼下,楚辰要陪她一起,程晓瑜执意不肯,楚辰只得让她自己上去。程晓瑜的包包还在贝明城家,这会儿大概已经被警察收归证物了,她从管理员那儿拿了备用钥匙打开家门。
程晓瑜进门以後扶着楼梯上了二楼,上楼梯的时候她觉得很痛,强忍着走完台阶已经出了一头的汗。她进书房把自己的所有证件从抽屉里拿出来,又进了二楼的主卧室看了看。这个房间有她和严羽很多甜蜜的回忆,当然也有一些不好的回忆。屋子终究是要有人住,没人住的话打扫的再干净看起来也很寥落。她的黑色波点皮箱还在衣柜上面,她拿下来打开箱子把证件放进去,又随便找了两件应季的衣服装进皮箱,然後在柜子深处翻出那只久不受宠的小鸵鸟玩偶,小鸵鸟好像有点变旧了,头上粉红色的毛都粉的不鲜艳了,可脸上的表情依然傻呆呆的仿佛什麽都没发生过。程晓瑜抚摸了一下小鸵鸟,然後把它放到箱子里。梳妆台的抽屉里还放着一些程晓瑜现在已经不戴的首饰,好多都是些十几块钱的小玩意,不过是一两年前的事,现在看来却幼稚的好像是她上辈子的品位。程晓瑜从那些盒子的最里面翻出一个小小的吊坠,是严羽送给她的双鱼座,相亲相爱至死不渝的双鱼座,看着那两只小鱼,程晓瑜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程晓瑜擦去眼泪把吊坠放在盒子里妥善的收进皮箱,然後拎着箱子走下楼来。
她走到客厅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楼下卧室的门想要最後看一眼,一开门却看见严羽就站在卧室的门口。
程晓瑜吓了一跳,“你怎麽在?”
严羽不说话,眼睛有些发红的瞪着她。
程晓瑜沈默了一会儿,别过头拎着箱子就要往门口走。她的手刚握到门把手上严羽就从後面抱住了她,他的怀抱有力却又颤抖,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到她脖子上,“小鸵鸟,别走,求你,别走。”他见过泡在一池血水中的程晓瑜,他知道那种全世界一片漆黑冷入骨髓的感觉,这样卑微的请求他只有喝了酒才能说出口。
程晓瑜的眼泪劈里啪啦的直往下掉,她说,“严羽,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以前的事情……都算了,全都算了,我们重新开始。”
程晓瑜摇头,“不可能重新开始。”
严羽说,“可能,当然有可能。只要你不走,只要你爱我,我们就能重新开始。”
程晓瑜闭上了眼睛,“可是我不爱你,严羽,我不爱你。”
从背後抱住她的身体一时僵住了,半晌才又开了口,“可是他是你哥哥,你不能爱他。所以别走了,晓瑜,别走,你走了我一个人怎麽过。”
严羽的声音听起来苦涩而无助,程晓瑜心里不知有多难受,她痛苦的咬紧嘴唇,用尽全身力气抠开严羽搂在她腰上的双手,拧动把手打开了门。
“程晓瑜,你宁可一辈子和楚辰维持见不得光的关系也不要我!”
“是。”
“你甚至不想想你的父母?”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程晓瑜!”
程晓瑜拎起皮箱走出了大门。
“程晓瑜!你走!你今天走了,我明天就去找个好女人结婚生孩子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我不会再给你任何後悔的机会!”
程晓瑜转过身隔着一道门框看着严羽,她脸上挂着泪痕,却沈默的没有任何表情。严羽流下了眼泪,哭得一点都不帅一点都没有男子气概。程晓瑜伸手触到门板上轻轻一推,黑色的大门在两人中间缓缓关闭,砰的一声震得人心都是疼的。如果上帝曾经给程晓瑜关了一扇窗又开了一扇门,那麽现在,这扇门也被她自己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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